第33章

發佈時間: 2024-12-17 12:29:36
A+ A- 關燈 聽書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趙蕎打小不愛讀書, 進明正書院後就更成了脫韁野馬,三天兩頭翹課往外跑。倒也沒見她有什麼為非作歹的惡行, 就愛在市井間打個混, 難免沾染幾分潑皮氣性, 犯起渾來親爹的臉也不給。

但她並非事事都渾,只要行事做派入得她眼,該禮敬體諒的、該周全維護的、該貼心關照的,她心裡門兒清。

她對趙澈的敬重信賴簡直要到盲目的地步,趙澈溫和一句笑言勸阻, 比趙誠銳十句呵斥還有分量。

「好, 我聽大哥的,好好說, 」趙蕎略略收了收張狂氣焰, 「『信王府二姑娘跑去天橋說書』這事是沒給府裡增光添彩, 可若說丟了多大臉,我就不服氣了。我不偷不搶、沒違律犯禁,沒傷風敗俗, 最多算出息小了點兒。我本是想著等我闖出點名堂再告訴家裡, 不是不敢說。可父王您自己做了什麼,您敢說嗎?」

她對她父王的某些作為積怨已久,前些日子又無意間得知這混帳爹的一樁混帳秘密,怕母妃殿下與自己母親難受才一直忍著沒說, 早就憋得滿肚子火。

哪知她還沒想在家中攪風攪雨, 混帳爹倒先來指著說她丟了府中的臉, 還拉扯她最敬愛的大哥出來遷怒,這要是還不渾,她就不是趙蕎了。先前變著法兒罵他一句「豬」,都算是她看在父女之情的份上留了口德。

「你個慣會忤逆的冤孽,反了天了?!自己不學好,有書不讀,背著全家人跑去入個上不得檯面的行當,還理直氣壯地撒潑犯渾?!」趙誠銳氣得頭髮都快豎起來了,隱約有點惱羞成怒的意思,「來人……」

徐蟬平靜望向趙誠銳,打斷了他要喚人請家法的話:「阿蕎自來是個小暴脾氣,衝起來說話沒分寸也不是一兩回,卻絕非胡攪蠻纏、不講道理,殿下莫與自家小姑娘計較。」

這番言辭,很明顯是護著趙蕎了。

徐蟬在趙誠銳面前是難得強硬一回的,她都這麼說了,趙誠銳只好鐵青臉,重重拂袖,罷了請家法的打算。

徐蟬的維護讓趙蕎眼眶發酸,眼尾泛起淡淡紅霧。

她抬眸直視趙誠銳,目光蔑視:「那樁事,我勸父王還是自己對母妃殿下與母親說吧。我不學無術,不懂什麼修辭避諱,若事情從我嘴裡說出來,怕是更難聽。」

****

趙澈聽了這半晌下來,自也猜到趙蕎憤怒指責趙誠銳,為的是哪樁。

他無奈輕歎,給趙誠銳遞了個臺階:「父王,不若將阿蕎這事交給我來從長計議,我這就帶她回含光院。」

接下來要說的事,怕是真真要叫趙誠銳顏面掃地,兒女們回避一下,也是給趙誠銳略略留些餘地。

趙誠銳自己也知道這道理,便壓著火氣長歎:「去吧。老四也回去。」

趙淙如蒙大赦,行了一圈辭禮就要退出。卻被趙澈又喚住。

「老四,你也隨我到含光院,」趙澈雖蒙著雙眼,嚴肅板起臉的兄長氣勢還是很有震懾力的,「今日這個點兒,你該與你三哥一同在汾陽公主府受教,為何會在府中?你得給我個解釋。」

趙淙心知要完,忍不住瑟瑟抖了兩下:「是,大哥。」

語畢,垂著腦袋縮著肩膀,老實巴交伸出手給兄長當盲杖,敬畏之心溢於言表。

望著趙澈帶領弟弟妹妹離去的背影,趙誠銳怒容稍斂,心情複雜地歎了口氣。

徐蟬與孟貞兩人面色都有些凝重,約莫也猜到點什麼,雙雙入座。

孟貞淡漠瞥了趙誠銳一眼,忽地笑了:「對府中幾個公子、姑娘來說,大公子才真真是『長兄如父』啊。」

https://palace-book.com/ 聖殿小說

瞧,這就是趙蕎口中的「修辭避諱」了。

若換趙蕎的語氣來講這句話,那就是——

混帳趙誠銳,你兒子都比你更像個一家之主!

****

趙誠銳如今共有兒女六個。

他對所有孩子都差不太多,基本是個「管生不管教」的懶爹,仿佛覺得給了孩子們錦衣玉食的矜貴生活,趕上得閒又心情好時,帶著他們玩一玩、逗個趣,這就算盡到為人父的職責了。

他既如此,王妃徐蟬與側妃孟貞在關於這六個孩子的管教上,就有許多不好說的為難之處。

畢竟二人各只一個親生孩兒,其餘四個終歸自有生母。她倆不好在此事上叫人非議厚此薄彼,明面上總得盡力做到不偏不倚,可這分寸不大好拿捏,最終就落得個鬆也不是嚴也不成,燙手得很。

好在趙澈懂事早,當他明白了徐蟬與孟貞的難處後,便自覺擔起長兄之責。這些年他與幾個弟弟妹妹雖說不上多親密,於日常瑣事上也不多干涉,卻會關切他們的學業功課,留心他們的為人品行,大事上提點著,以免他們當著行差踏錯。

其實他比二妹趙蕎也隻年長不到三歲,在自己都還算個孩子的稚嫩年紀就主動擔了這擔子,當然做不到滴水不漏。不過他有同理心,對待幾個小的雖會有所約束與期許,但不至於威壓強求,也會願意聽聽他們自己的想法。

正因如此,弟弟妹妹們對他都頗為敬服,從不在他跟前造次。

對幾個小的來說,有時大哥的話遠比父王有分量。

畢竟,大哥是個偃武修文,樣樣拔尖的兒郎,而且品行端正人人稱讚,他有十足底氣要求弟弟妹妹們和他一樣好。

而他們的父王,沒有資格這麼要求。

人到中年都像是還沒活明白,實在不夠分量作為兒女心中的榜樣楷模。

****

含光院書房內,手足三人隔桌而坐。

趙淙心虛氣弱地斜斜瞥著旁側的二姐,生怕她立刻要跳起來將自己一頓暴打。

「老四你先說你的事,」趙澈像是開了天眼,「阿蕎還不至於在我面前動手打你。」

趙蕎單手托腮,哼了一聲:「大哥說得對。」

趙淙放下心來,垂頭喪氣:「我這幾日裝病沒過汾陽公主府,又怕大哥知道要生氣,不敢待在府中,就出外閒逛。大前天在天橋那邊看到個很像二姐的人在說書,擠過去時她正好下臺,沒瞧真切。今早便又過去,想看看到底是不是二姐。哪知才走到半路就碰上父王……」

裝病翹課被逮個正著,趙淙當場傻眼。

趙誠銳厲聲喝問他要往哪兒去,他鬼使神差冒出一句「去天橋看二姐說書」,這就捅破簍子了。

「二姐,對不住。我不是故意告密,就是沒想到會被父王揪住,嚇慌了,不知怎麼就那麼說了。」趙淙腦袋千斤重,眼眶泛紅。

這兩年他性情變了許多,與兄弟姐妹相處再不像小時那樣跋扈,確實沒再故意惹誰不痛快過。

趙蕎明白他是為什麼變成這樣的,對他這番解釋並不懷疑,反而同情一歎,友好地在他肩上捶了捶:「咳,既不是故意告密,那我怎麼會同你記仇?你二姐講道理的好吧?」

趙淙眼淚吧嗒就掉了下來,隨即又破涕為笑。

「既你姐弟倆的恩怨了結,那來說說你為何裝病翹課吧,」對面的趙澈屈指敲敲桌,冷漠臉,「你這是不願讀書了,還是近來累了想緩緩?」

「我想讀的!可我不如三哥。恩師講的有些東西,我開始聽不懂了。」趙淙抹著眼淚,哽咽道出自己心中深藏許久的隱秘恐慌,「大哥,我是不是傻的啊?」

「不是!」趙蕎猛地提了音量,大聲道,「尺有所長,寸有所短。只是書讀不好而已,憑什麼就是傻的?!」

「你道理還一套一套的,」趙澈沒好氣地衝著趙蕎的方向冷笑三聲,又對趙淙道,「這樣,明日我過汾陽公主府去問問你們眼下的進度,先看看你這是怎麼回事。若實在不適合,咱們再另做打算。可好?」

他平日都在過問著他們幾個的功課,趙淙雖不算學得多麼出色,但也沒到爛泥扶不上牆的地步。估計是駙馬蘇放從今年開始為趙渭、趙淙安排了涉及朝政的課程,趙淙比趙渭年紀小,開蒙晚些,覺得吃力倒也不奇怪。

「多謝大哥。我之前……嗚嗚……怕你生氣,一直不敢說……」趙淙哇哇就哭開了。

「你哭得我腦仁兒疼,」趙澈苦笑,「沒你事了,回去吧。」

「我……嗚嗚……我想聽聽二姐的事……」

趙蕎佯怒,握拳相向:「你怕是想看我笑話吧?!」

****

「我呢,早知自己讀不進書,又不是個習武的料子,將來成不了什麼大器的。」

趙蕎撇撇嘴,並沒有解釋自己為什麼讀不進書,隻又道:「雖家裡會養我,那我也不能像……『那個誰』那樣,飽食終日、無所事事過一輩子,是吧?所以三年前剛進書院那會兒,我就琢磨著學門合適的手藝。」

她在天橋一帶打轉好些日子,最終覺得說書這行當就很適合自己。

不過,拜師的過程不大順利。還是時常翹課去台下給師兄師姐們做話搭子,整三年下來才得到說書師父認可。

頁次: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