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壓低了些聲音,湊近帛堯,一副十分認真模樣分析道:「但是這藥熬成了是泥狀,不似乾草粉末,用尋常的布料包裹極易腐壞,我聽聞……皇宮裡最近進貢了一匹貴重無比的雲錦,質地十分輕薄,穿在身上幾乎看得清內衣的紋路,卻又雨沾不濕,十分稀罕,帛總管在若能得到,我用它給總管縫個藥包,如此再好不過了。」
其實說得容易,這樣的雲錦,只有一匹之數,除非皇上親下恩旨賞了誰,否則必得是皇后娘娘那般的地位才能配得上,即便是妃位想要得到也非易事。
她有些惋惜,帛堯卻極不在意地一笑,「不過是匹雲錦罷了,有什麼難的。」她給他縫藥包,要天上的月亮他也得去想想辦法呢。
繡玥聽他毫不在乎的語氣,喜著恭維道,「真有法子弄到麼?即便沒有一匹,幾塊布料也夠了,總管竟有這樣的本事,您可真是厲害呀!」
遜嬪娘娘這幾日病勢加重,謕妃連訓-誡都暫且免了。繡玥這般不著邊際地恭維帛堯,也是見那一日遜嬪娘娘貼身的香囊被那些太監搜刮了去,那個香囊聽說是娘娘入潛邸的那天今上親賞的,用極為珍貴的蜀錦面料織就而成,遜嬪娘娘一直壓在枕頭底下,夜夜要拿出來摩挲一番,方才入睡。
那日娘娘跪聽訓-誡,實在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身無長物,才不得不將它交了出來,自那以後,就夜夜夢魘難以入眠,大病了一場。
她想著,若是用此雲錦給娘娘做個新的香囊,雖非皇上所賜,娘娘見了這寶物,也至少能心寬些,彌補一二罷。
「如此,就這樣說定了!」
她露出了一點會心笑意,又恢復了慣用伎倆,偏纏著問帛堯:「我就在延禧宮等總管的好消息,成嗎,成不成,總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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帛堯抿著嘴唇,卻很容易看得出面色鬆動了幾分。
數日來的病重,心灰意冷,人生一片黑暗,快要吞噬掉他的人。他已經恨得連聽都不想聽她的事,現在她意外主動出現在自己眼前,說了幾句好聽的,他好像就已經刹那間忘記了過往恨毒了的種種,不再怨恨了。
晌午,永和宮後院裡的雪漸漸化了。
屋裡頭卻很安靜。初六瞧了瞧地龍裡的炭火,又瞧瞧羅漢床上翻過去側躺著的背影,這些天,明顯這小祖宗心情好多了,這不,已經安睡了兩個時辰,從前哪有這樣的安生,一宿一宿的睡不著覺。
過了一會兒,人醒了,初六趕忙過去端茶倒水,又扶著起來,在跟前回稟道:「小帛爺,景仁宮傳話過來,事兒成啦。」
帛堯初醒,聽到這話精神了幾分,低頭去穿靴,「走,咱們去內務府。」
初六取過外衣披在他身上,彎著腰,「奴才去取回來就成!您身子還虛哪,何必親自去一趟。」
「不必了。」帛堯穿戴整齊,邊朝門口走邊示意他跟上,「我要親自去看看,那說的到底是匹什麼料子。」
初六暗暗歎了口氣,從前一心念著死的人,現在心思也活泛了,他隻微微踟躕了片刻,帛堯的身影已消失在了門口,初六緊忙著小碎步跟了出去。
這廂內務府的大門口,副總管常齊親自在門邊站著,身後的小太監不滿嘟囔道:「常公公,您可是謕妃娘娘的人,各宮的妃位都要給您面子,即便是皇后娘娘身邊的汪公公來了,您也不必十分恭敬他,奴才不懂,帛堯他不過是個副總管,您何苦親自在這候著他?」
「你個小猴崽子懂什麼?」
常齊瞪他一眼,「你才當幾年差事,這小祖宗在皇后宮裡當著副總管,連總管汪福壽都要繞著他走,懂麼你!」
「奴才不懂。」
他自然是不懂,常齊也不會與他多說。謕妃娘娘手握協理六宮之權,陪在皇上身邊最久,僅次於故皇后喜塔臘氏,連當今皇后都要敬她三分,可宮裡頭有些年頭資歷的誰不知道,謕妃娘娘盛世之時,帛堯這個小祖宗還能去堵到了謕妃貼身伺候的大宮女,那可是謕妃最喜歡的宮女,活活給打死了。
合宮殺了人,謕妃那睚眥必報的處事之風六宮誰不懼怕,到最後,卻愣是沒了下文,不了了之。
自此以後,誰不知道這位小爺在宮裡是橫著走。誰又敢拿命去討這位小爺的不自在!
這片刻的功夫,帛堯帶著個小太監已經朝著他們過來了。常齊快換上了一張殷勤嘴臉,快步迎上去道:「小帛爺,還勞煩您親自來一趟,咱家這公務纏身,否則應該親自給您送過去才是。」
帛堯臉色淡淡的,「常公公客氣,我若沒記錯,去年常副總管剛封了六品的官,怎的對我這般客氣呢。」
常齊嘿嘿賠笑,這皇宮裡,妃和妃都不一樣,同樣是六品又怎能一樣。別說帛堯也是六品,就算他沒品,自己也是不敢惹他呀。
他轉頭吩咐了一句,「快去,把帛總管的東西拿來!」
小太監轉身就去了,回來的時候雙手捧著那匹雲錦,常齊便道:「請小帛爺笑納,這東西實在是金貴,內務府一直妥善收著呢,一點灰都沒沾著,您驗驗。」
初六上來接過了雲錦,帛堯見了,想著自己快得到的那個藥包,不知道延禧宮那位能繡成什麼個樣子予他,油然生起了些許期待。
他伸出手,撫了撫那料子,任誰都看得出,帛堯此刻是高興的。常齊還沒來得及鬆了口氣,便聽一個細細的女音喚道:「常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