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別看羅翠微平日里遇事如何膽大張狂, 于男女之事上到底免不了姑娘心思。
枉她飽讀各種話本子, 以往與雲烈親親抱抱時雖羞澀赧然, 卻也沒見多矯情, 可真到了臨門一腳該“再進一步”時, 她就慫得只想躲、只想跑。
雖因事急從權,她與雲烈尚未按皇家規制行大婚儀禮, 倉促之下甚至來不及正式拜見雙方高堂、與血脈親眷認親見禮, 但按《新修大縉律》來說, 自昨日清晨宗正寺將他倆的婚書落了檔後,兩人就已是夫妻了。
夫妻之間行合床禮,那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道理都明白,可那股子叫她頭皮發麻、周身如炙火上的窘迫慌亂,她實在是抵不住得很。
這一路上, 她將臉死死埋在雲烈的肩窩, 幾乎不露一絲縫隙。
卻似乎仍能听到時不時有路過的侍者小聲偷笑。
天上的鳥兒每一聲啾啾也在偷笑。
連風吹過樹梢、拂過花草的沙沙聲,全都在偷笑!
待到雲烈將她抱回寢殿, 放到床榻邊坐下時, 她還緊張兮兮地環抱著他的脖頸, 羞燙到幾近沸滾的臉照舊密不透風地貼著他的頸側。
雲烈的脖子被她纏臂勾住, 只能將兩手分別撐在她的腿側,半傾著腰背俯身就著她。
“臉藏那麼嚴實,也不怕憋到沒氣?沒旁人了。”
“哦。”羅翠微一听沒旁人了, 這放過他的脖頸。
將不自在的兩手放在膝上, 紅臉垂眸, 望著他的衣襟,僵硬的笑容是前所未有的慫。
雲烈好笑地伸出右手,輕輕捏著她的下巴,抬起她羞紅的臉來。
“以為將臉藏起來,旁人就不知我抱的人是你了?”
昭王殿下在府里大搖大擺抱了個女子回寢殿,除了羅翠微還會是誰?
羅翠微愣了愣,倏地抬起手臂壓在臉上。
雲烈沉聲笑出了聲,“這會兒又是為什麼捂臉?”
“就,突然被自己蠢到。”她小小聲聲地答完,貝齒輕咬住唇角尷尬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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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頭燭台上殘著小截未燃盡的飾花紅燭。
昨夜這燭火通宵不滅,照的該是個纏綿悱惻的洞房花燭夜——
卻被疲憊過度的新嫁娘大剌剌“素睡”過去了。
一室曖昧的靜默中,羅翠微以齒輕刮下唇數回,終于鼓起勇氣直起腰背,在床榻邊沿並膝跽坐,與立在面前的雲烈幾乎雙目齊平。
雲烈沒再說話,只是目光灼灼地笑望著她,淺銅色的英朗面龐上如落綺霞。
“我知道不該這樣矯情,”羅翠微總覺他此刻的目光邪性得厲害,不敢再與他對視,索性垂了脖子,拿發頂輕輕蹭了蹭他的下頜,“就是忍不住覺得慌……”
雲烈“嗯”了一聲,伸出兩指,不輕不重地摩挲著她的耳垂。
她的頭雖低得更凶,卻老老實實任他揉捏了。
那圓潤小巧的耳垂軟肉很快透紅似欲滴血,一路蔓延往下,使她雪腮玉頸全染了緋色。
“約莫是太緊張的緣故,”羅翠微難得這般聲若蚊蠅,“不、不是討厭你親近,你別想歪了去。”
怕他誤會,不想讓他胡思亂想傷了心,她硬著頭皮也要將這話說清楚。
雲烈喑沉沉帶啞的嗓音里有笑,“若你鎮定自若、熟稔從容,我才真的會想歪吧?”
攬住她的腰背,讓她虛虛靠在自己身前。
許是被他的體貼態度暖到,羅翠微終于沒有先前那樣緊繃,顫顫抬了雙臂,無言環上他的腰。
雲烈的周身漸透出熱燙,卻沒有動彈。
良久之後,他深深吸了一口長氣,似是平下了滿心躁動,沉嗓沙沙,低笑,“早上給你放在枕邊的東西,你沒瞧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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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東西?”羅翠微詫異地抬起臉,在他的目光示意下,扭頭看向床榻內側的枕邊。
有一張金紅雲紋帛被卷成筒狀,安安分分靠在枕邊。
金紅雲紋帛由少府下屬織造坊織造,不見于世面,只供皇家。
羅翠微怔了怔,在雲烈噙笑催促的目光下,傾身直臂,去將那卷雲紋帛取了過來,徐徐展開。
看完帛書上加蓋了陛下私印的諭令後,她驚訝瞠目,看向雲烈。
“陛下怎麼會……如此荒唐的手諭……”
震驚茫然,哭笑不得,語不成句。
什麼叫“羅翠微有權在大婚儀禮之前拒絕與雲烈合床”?
陛下竟還管自家兒女與各自伴侶之間的……房中事?
雲烈面色微赭,抬眼朝房頂看去︰“自是,咳,我求來的。”
原本他該慢慢與她相處,像每一對尋常的小兒女那樣,耐心地讓對方全然地熟悉自己,了解自己。
然後才好在新婚之夜順理成章、毫無保留地向對方交付自己。
可是,因著北狄人突然異動,他急于在前往臨川之前將她定下來,圈進自己的天地中,這才導致兩人之間的進展快到幾乎要脫了序。
他與她在面對對方時,有許多事根本不清不楚,還沒來得及徹底了解、熟悉彼此的一切。
她會緊張害怕,自是情理之中的。
他對旁人可以不講理,對她,卻狠不下那心去。
畢竟她那麼喜歡他,只憑著那滿心能沖昏人頭腦的情生意萌,就敢膽大包天地答應與他綁在一起。
“我說過,會待你很好。”雲烈頰透骨紅,嗓音沙啞。
卻是眉梢飛揚,黑眸清湛,得意的模樣,活脫脫像個搖著尾巴的大黑豹。
羅翠微心中燙軟,略揚起紅臉沖他甜笑輕疑︰“幾時說的?我怎麼不記得。”
“我之前,”似是被她這甜軟模樣迷惑,他頓了片刻,才又道,“在心里說的。”
哪怕她並不能听見他的心音,他也會說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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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料到我一定會緊張害怕,那你直接同我說不就好了?”羅翠微嗔笑著湊近他些,柔潤如玉的縴指在他發燙的腮邊輕撥兩下,似羞惱,又像是在心疼他。
“做什麼還去找陛下求這樣荒唐的諭令?你堂堂昭王殿下,不要面子的啊?”
她的臉離太近,說話間似有如蘭芳息軟軟撲向雲烈的面上,擾得他心間蕩起一股可恥的蜜味來。
悶了好久,雲烈才終于艱難開口,“我怕,我會忍不住。”
自來溫柔鄉就是英雄冢,他也怕自己食髓知味後,就會走不了,或者會忍不住將她挾裹帶走。
再說了,若他當真獸性大發,就她這身嬌體柔、細皮嫩肉的,哪里抵擋得住他的“摧殘”?
一定會被他輕易推倒、蹂 躪、這樣又那樣……
要完,他開始滿腦子邪思了。
“也就是說,”羅翠微歪著紅臉,壞笑著覷他,“這道諭令,既是你替我求來的護身符,也是你的定身咒?”
從她那明顯打算“皮一下,搞點事”的眼神中看出天大危機,雲烈口中漫應一聲,就要往後退,卻被羅翠微倏地撲住。
她直起要被並膝跪在床榻邊沿,雙臂將他的脖子扣死,笑吟吟將一張蜜甜紅臉湊過來——
“我不信。試試看?”
薄唇被那甜軟紅唇貼住的瞬間,雲烈心中既甜又惱。
他這新婚夫人,混蛋起來,還真不是一般的混蛋。
本就滿腦子邪思,這混蛋夫人還故意來撩他一身火,雲烈暗自咬牙,決定不能任她宰割得太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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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翠微感覺自己的後腦勺被一張大掌穩穩按住,唇齒之間的主動權立刻被對方蠻氣奪去。
有呼吸聲漸趨于曖昧濁沉,卻分不清是出自兩人之間的哪一個。
又或者,根本就是半斤對八兩。
有了“護身符”的羅翠微顯然膽氣壯了許多,環緊了他的肩頸,笨拙卻盡力地“應了戰”。
她少見的主動讓這場唇舌之間的“纏斗”顯得驚心動魄。
兩抹氣息交融灼燙,熨心帖肺,叫人血脈沸騰僨張。
雖則雲烈毫不示弱地霸蠻侵吞著她的唇舌,可她卻發現,她的每一次回應,似乎都能惹得他斷續哼出悶聲低吟,像在倔強克制,又像在渴求期盼。
實在有些……可憐。
于是她心軟地揚睫輕笑,到底還是收了對陣的架勢,不忍心再皮下去惹他難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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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兩人鼻翼虛虛相觸,喘聲急急細細。
“其實,那諭令說,你有權拒絕,”雲烈單臂將她箍緊,一掌仍撐在她腦後,眼底竄著小火苗,“也就是說,其實你也可以……不拒絕的。”
滿面通紅的羅翠微慢吞吞地搖了搖頭,哼哼直笑。
雲烈眼中的小火苗如被兜頭一盆冷水澆熄,滿臉霎時漾起揪然不樂。
他抵緊她的額角,沉嗓哀哀,“不若,你再考慮考慮?其實我……”
羅翠微心房酸軟,將臉埋進他的頸窩,在他耳畔輕聲淺笑,“等你從臨川回來。”
雲烈心中一蕩,趕在邪火又起之前及時收住,啞聲笑著轉移了話題。
“我給你的那半枚金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