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試試?怎麼試?
顧春自詡遍閱各式話本子, 往日在相熟的人面前那個紙上談兵的勁兒, 是連衛釗與葉盛淮都曾高呼甘拜下風的。
可眼下真真要讓她做點什麼, 她還真是無從下手。
畢竟,她是個連寫話本子都只能寫到「執手, 吹燈, 上榻」……就「天亮了」的撲街筆者。
李崇琰一看苗頭不對, 心急火燎地將懷裡的姑娘晃來晃去, 口中催促道:「趕緊,我還等著你拿美人計來威逼我屈服呢。」
情急之下顧春靈光一閃,頂著張紅臉凶凶的瞪他:「你的意思是我不好看?」
美人計她不會,「威逼」她倒是略懂的。
李崇琰被噎住,片刻後才覺哪裡不對,連忙將正準備開溜的顧春撈進懷裡抱得死緊, 給氣笑了:「大約是我書讀得不多,沒聽說過哪家的美人計是只能看的!」
兩人在書房內膩膩歪歪地黏纏鬥爭, 最後的結果是顧春紅著臉理直氣壯道:「美人計這玩意兒,我、我還沒學會怎麼使, 先欠著!」
生平第一次聽說美人計還可以賒賬, 李崇琰懊惱捶牆之餘只能表示:「是在下輸了。說清楚,欠到幾時還?」
顧春臉頰酡紅,笑眯眯的眼兒如辰星閃爍:「再、再說吧。」
見她重又笑得神采飛揚, 再不是方才剛回來時那般沮喪低落,李崇琰狠狠將她揉進懷裡,心下略略鬆了一口氣。
他瞧得出她心裡有事, 可她不願說,他也不捨得當真逼她什麼。
至少,她如今在難過時已願意躲到他懷裡來哭了,他便好好護著她,終會等到她能全心信他的那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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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宵,涼雲水榭的書房內,隋峻正在向李崇琰回稟近日得到的一些消息。
因李崇琰頭上壓著那道聖諭不便下山,隋峻與燕臨便成了他在本寨之外的眼睛與耳朵。這幾日隋峻除了在二十個副寨間走訪之外,還抽空去屏城探了探。
「……二十個副寨與團山四大姓之間的關係都記在這本冊子上了;另外,近日屏城多了些來路不明的人,」隋峻的有條不紊道,「月餘前在通往本寨的必經之路上多出來的那戶養蜂人,同我與燕臨是一個路數。如何處置,請殿下明示。」
這幾個月下來,隋峻與燕臨被李崇琰以同袍之誼相待,都快忘記自己曾經是候補暗衛了。
可當那幾個養蜂人進入隋峻視線的一瞬間,對方那些藏頭露尾的套路立刻就被他識破,那時他腦中的第一個念頭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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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叫燕臨撞見,多半會走上去拍拍對方的肩,語重心長地說,兄弟,都是同行,不用裝了。
正靠在躺椅上翻看著那本小冊子的李崇琰奇怪地瞥他一眼,狀似漫不經心地問道:「你們當年為何選擇進暗衛營受訓?」
隋峻沒料到他會問這個,愣了愣才道:「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記事起就在暗衛營了,沒得選。」
「之前我已給你們選了,」李崇琰點點頭,垂首將手中的冊子翻過一頁,「要接著做暗衛就回京去重新領命,若是留在這裡跟著我,將來就轉入軍籍,堂堂正正守國門。你當時怎麼回我的?」
當初接到「隨九殿下到團山候旨兩年」的口諭時,隋峻心中是有些不忿的。
畢竟暗衛能建功立業的機會本就不多,再跟了一位形同被流放的閒置主子,那簡直是肉眼可見的前途無光。
可自打到了團山之後,燕臨怎麼想的他沒問過,可他自己是不願再回京了。
他喜歡這裡。
這裡沒有需要誰卑躬屈膝的森嚴戒律,沒有死氣沉沉的壁壘,最重要的是,這裡有李崇琰給的一個脫胎換骨的機會,一個可以從「見不得光的暗衛」蛻變為「昂首挺胸的戰士」的機會。
祭茶神那日李崇琰昏倒,再醒來之後的隔日便與他和燕臨開誠布公地談過,那時他才真正覺得,自己生平頭一回被當做了一個人,而不是一柄只能在黑暗裡冰冷出鞘的刀。
「自是選殿下給的這條路,」隋峻心中一驚,坐得腰身直挺,「殿下何出此言?」他早已選好,要做人。
堂堂正正,俯仰無愧的人。
李崇琰點點頭,再次抬起眼瞥他:「那你問我怎麼處置是什麼意思?早跟你說了,你是我要當將才用的人!請先擬好多種腹稿供你的主帥做選擇,不要一臉惶恐地問你的主帥該怎麼辦!」
「一點小事都縮手縮腳,將來如何帶兵?!萬一將來真打起來時,你與主帥的通聯渠道被切斷,你就帶著你的兵等著被人砍嗎?!」他會盡自己所能給他們廣闊的天地,讓他們去頂天立地地揮灑熱血與抱負。而這些,絕不需要他們二人唯命是從。
被李崇琰這通振聾發聵的訓完,如夢初醒的隋峻慚愧地揉了揉額角,「一時沒改過來……」在他曾接受的所有訓練裡,暗衛是沒有做主的權利的,不過是一柄聽命行事的刀罷了。
見他有反省之意,李崇琰便也不再多說,白眼冷哼一聲,垂眸又接著翻看手中那本冊子,「接著說。」
「我的看法是,」隋峻坐得直直的,連「屬下」這個自稱也不要了,「那幾個養蜂人無外乎是替陛下監視殿下,只要殿下不違背口諭私自下山,無論發生什麼事,他們都是不會插手的。眼下我們手上可用的人本就不多,因此對這幾個人,我們可以按兵不動。」
李崇琰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隋峻又道:「可是屏城還來了一些身份不太明朗的人,只是目前暫不清楚是平王的人,還是寧王的人;且……一時也判斷不出他們所為何來。」
李崇琰想了想,蔑然一笑,「該是兩邊都有吧。兩位皇兄也真夠忙的,在京中聯手圍剿皇長姐,相互之間又鬥得跟烏眼雞似的,還有閒心派人來盯著我。」
眼下只剩李崇琰一個沒封王的皇子,明面上看起來手中也無任何實權,按理說該讓他的兩位皇兄覺得無害。可他也多少瞭解,兩位皇兄都是謹慎的人,若他們當真大意到對他的行蹤不聞不問,那才真的有鬼了。
「明日顧春要到屏城去見一個人,」李崇琰想了想,叮囑道,「辛苦你跟一趟,我怕有問題……哦,若是沒出什麼事就別隨意現身,免得把她嚇著了。」
隋峻笑了,點頭應下,難得輕鬆地擠兌他一句:「既這麼寶貝這姑娘,還不趕緊娶了,等著夜長夢多啊?」
李崇琰瞪了他一眼,面上隱有暗紅:「你以為我讓燕臨回京去做什麼?」
「咦,不是去見長公主嗎?」隋峻詫異道。
「眼下我手上就你們兩個可用的人,」李崇琰得意地挑眉,「我千里迢迢讓他跑一趟,會只讓他做一件事嗎?」
隋峻呵呵一聲,心中輕嘲,看把你能幹得喲,人家姑娘答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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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大早,顧春便帶著豆子出了本寨,一路打馬下山,卻是朝屏城的濟世堂去的。
豆子揉揉犯困的眼睛,疑惑地問道:「不是說我娘在東城的青石巷等我嗎?」
顧春將他自馬背上抱下來,笑道:「我看你困得慌,就先在濟世堂睡個回籠覺,我託人去請你娘過來。她到了我就叫醒你。」
豆子對顧春很是信賴,也著實是有些困,便點頭了頭,安心地眯了眼趴在她的肩膀上。
將豆子安頓在濟世堂後院的客房內之後,顧春笑著出到正堂,敲了敲櫃檯:「小師姐,你是要在這兒談呢,還是咱們找個沒人的清淨處?」
見事蹟敗露,花芫抖抖索索自櫃檯下站起來,顫巍巍指了指後院。
兩人到了後院僻靜的涼亭中坐下,花芫立刻抱頭認錯:「是,是我,消息是我託人遞進本寨給豆子的!四姐她,她就是想見豆子一面。」
豆子的娘出身團山十三寨花家,在家中排行第四,正是花芫的親姐姐,花蓉。
「呵呵,」顧春很不客氣地戳穿她,「你是先在司鳳梧那裡碰了一鼻子灰,才教豆子來尋我的,對吧?」
見花芫心虛地垂下眼簾,顧春就知道自己猜得半點不差。
她搖頭笑笑:「算了,她畢竟是你親姐,你向著她些也沒什麼。豆子我安置在客房裡,你叫花四過來就是了。不過你得快些,我答應了人,日落之前要回去的。」
「春兒……」花芫趕忙起身過去,可憐巴巴地扯了扯她的衣袖。
顧春卻堅決搖頭:「你別坑我。她要見兒子,就到這裡來。」
眼下花四的身份成謎,她怎麼可能傻到獨自帶著豆子貿然去到別人的地盤。
她成不了葉遐,但她也絕不會讓自己成為團山的顧時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