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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景然的脫口而出, 把大家都怔住了。
「爺,不是的……我沒有……」
趙元靈首先反應過來。她嘴唇哆嗦著去看顧景然,恐慌的心驚肉跳。他休妻的話都說了出來……不,她不相信這是真的。她給顧家生了一兒兩女, 兒子又那麽爭氣……她還沒有等到兒子領著媳婦兒給她敬茶呢, 顧景然不能休了她。
「爺, 你不能對妾身如此絕情……」趙氏泪如雨下,哭的可憐極了。
顧景然看了看被人參養身丸折磨到羸弱不堪的侄女兒, 狠了心不再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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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事情發展到此種地步, 武氏嗟嘆不已:「家門不幸啊。」趙氏的德行不好, 肯定是不能照顧大房了,長子的飲食起居該由誰照顧。她發了愁。
「母親。」顧景然聽武氏喊他, 拱手行了禮。
「曙哥兒中了舉人、前程似錦,晴姐兒下個月要及笄, 還有昭姐兒, 他們都到了說親的好年紀……」武氏搖搖頭:「且趙氏還是府裡的宗婦,休不得啊。就算不爲別的, 咱們也得爲著哥兒姐兒們考慮。」
顧景然緘默無言, 他一時激動,倒忘了這些。母親說的對。但一想到二弟臨死前拉著他手的樣子, 心裡就一陣鈍痛……他想了很久, 最後還是讓步了。曙哥兒他們還年輕, 不能因爲趙氏耽誤了。
顧景然拱手, 和母親說道:「兒子莽撞了, 一切還請母親做主。」他又招手讓顧晗近前來,揉揉她的頭髮:「……是大伯父對不住二房,委屈你了。」
顧晗輕聲道:「晗姐兒不委屈。」大房只要有大堂哥在,大伯母就不能休弃。這一點她想的很清楚,顧府的嫡長孫,往後是要走仕途繼承整個顧府的,他的身世必須是清清白白,沒一絲的污點。
不過,大伯母也算原形畢露了,顧府作爲京都領頭的書香世家,最要緊的就是臉面和禮儀……她東山再起幾乎想都不用想了。
顧景然見顧晗懂事,心裡更不是滋味。
趙氏的心思一起一落,哭的更哽噎了……還好,她生了幾個好孩子。他們在緊急關頭保住了自己。
「趙元靈,你自己回去寧苑吧,沒有我的允准,再不許踏出一步。」武氏看也不看她,說道:「大房的幾個孩子,我會親自教養著。」
趙氏沒說什麽話,她抬眼去看顧景然,發現他看都不看她,心裡就一冷。
真的再無回旋之地了。
趙氏慢慢地站起來,屈身給武氏行了禮,往外走。到顧晗身邊時,她停下了。
顧景然俊眉緊皺,把侄女兒拉到自己的身後,問趙氏:「你幹什麽?」
趙氏眸光淡淡,苦笑道:「爺,妾身想和晗姐兒說幾句話……」
她的髮髻散了,眼睛又紅又腫,衣衫也皺皺巴巴的。顧景然別過臉去,在他的記憶裡,趙氏最喜歡端莊、整潔……而今的模樣是她最討厭的吧。
趙氏陪了他多年,即使知道她惡事做盡,看到這樣的她,顧景然還是心裡不忍。
顧晗却站出來,對趙氏笑了笑,「大伯母。」
「晗姐兒。」趙氏長籲一口氣:「大伯母萬不該動了害你的心……如今也受了懲罰,是罪有應得。但你和晴姐兒、昭姐兒却是顧府正經的嫡出……」她艱辛地開口:「你們要相互幫襯。」孫氏生了個又厲害又聰明的女孩兒,她對著顧晗都討不到好,更別提顧晴、顧昭了……她被奪去了管家權,又變相圈禁,怕是護不住她的女孩兒了。希望顧晗不要把對自己的怨氣遷怒到她們的身上。
顧晗盯了趙氏好一會。原來她也會怕。她擔心她的女孩兒,她害自己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母親也會擔心……一時譏諷道:「大伯母放心。我不是你。」
趙氏臉一紅,想對顧晗笑一笑,努力了幾次,還是笑不出來。只能轉身走出正廳。
晨風穿過掀開的簾子刮進來,凉津津的。
武氏起身,親自扶了二兒媳起來,拉著她的手:「好孩子,你受苦了……有母親在,不會再有人欺負二房了。」
孫氏屈身道謝。
雲霧漸漸地淡了,東方的天空出現了魚肚白。遠處傳來幾聲鶏叫,天快亮了。
顧景然拱手和母親告辭,他該去上朝了。
武氏答應著,又和他說了一會話,才放了他離去。她熬了一宿,太陽穴霍霍地跳著疼。
祖母的臉色實在不好看,蠟黃著,疲態盡顯……顧晗有心讓祖母回去休息,才一開口血又涌了出來。
楊氏眼尖,瞬間嚇壞了,「晗姐兒,晗姐兒……」
「別擔心……」顧晗用左手去捂嘴,意識開始迷糊。她感覺自己被抱起了,後來就閉上了眼睛。
「快,去請大夫。」顧景文高聲喊外邊的丫頭。
武氏的身子一晃,立刻被楊氏扶住了:「母親,您太累了,趕緊歇一歇。」說著喚了周嚒嚒她們進來伺候,又安慰她:「晗姐兒那裡,您就放心吧,有我和二嫂呢。」
「……把她先隔到東厢房去。」武氏却不願意,掙扎著安排顧景文。白天人來人往的,偏廳嘈雜的很,不是病人待的好地方。
顧景文答應一聲,抱著顧晗往東厢房去。
桃紅跑在前面去引路,又利索地和巧珍、巧玲把床鋪整理出來。
顧景文把顧晗放在床上,就去了外屋,一屋子的女人,他站都不知道往哪裡站。
孫氏看著女孩兒,哭的喘不過氣來,回頭就給剛進屋的武氏跪下了:「母親,要是晗姐兒去了,我也不活了。」
楊氏也是有孩子的人,見孫氏這樣,慌忙去攙她,酸楚難當:「二嫂,不會的,你別這樣。晗姐兒是有福之人……」
「什麽去不去的,不吉利。」武氏呵斥孫氏:「晗姐兒一定會好起來的。」
太陽升起來照在槅窗上,整個東厢房都亮堂起來。
巧珍搬了杌子讓武氏她們坐下。
一會兒功夫,韓勇和吳凝便過來了,顧家出了這樣的大事……兩人也是一宿沒睡。特別是韓勇,眼窩都深陷了。人參養身丸是他經的手,雖然七厘丹不是他添加的,但追究下來、疏忽職守却是有的。
韓勇進了東厢房,便給顧晗把脉。然後又請衆人出去,只留了武氏在一旁看著。
他施完針之後,顧晗吐了些黑血,人却不醒。
「……老夫人,六小姐不大好。」韓勇想了想,還是决定說真話:「……在下醫學淺薄,六小姐又傷了底子……真的是無能爲力了。」
「那怎麽辦?」武氏六神無主,「韓大夫,你再想想辦法。晗姐兒命苦的很,她才十五歲,出生就沒有了父親……現在又……」她說不下去了,二兒子不在了,他的女孩兒再保不住,九泉之下連面都不敢見啊。
韓勇嘆一口氣,直擺手。顧晗是弱症,最忌諱思慮過度和翻來覆去的折騰,偏偏兩樣她都沾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吳凝想了一會,拱手給武氏行禮:「老夫人,在下有一朋友,在京都南鑼胡同街德濟堂坐診,他術.精岐黃又經驗老到,請他過來一看,或許還有可能。」
「是啊?」武氏頓時就精神了,喚了孫氏進來看著顧晗,自己和兩位大夫一起出去和顧景文說話,「你和吳大夫一起去德濟堂,不論怎樣,也要把他們的大夫請到咱們府裡。晗姐兒就指著他了。」
顧景文應是,知道事關晗姐兒,問也沒問。徑直領著吳凝出了淩波苑。
出於與吳凝的交情,宋嚴二話不說背上藥箱就過來了。到了才知道是顧晗,他對顧晗印象深刻,簡單地問了幾句,就給她扎了針。
這次顧晗吐了比上次多兩倍的黑血,人却照樣不醒。
「……老夫人,貴小姐的體質太弱了。老夫已經盡力了,要是能醒過來就不會有什麽事……」宋嚴沒有再往下說,伸手寫了方子交給武氏:「按這個房子煎藥,她醒後,喂她吃。」
武氏道謝後,讓周嚒嚒給了診金。
日子在太陽和月亮交叉升起的時間裡過去了,一連三天,顧晗一直沒有醒來。顧府處處愁雲慘霧,僕從們連大聲說話都不敢。
楊氏接管了府內中匱之事,武氏偶爾也會指點一二。大房的幾個孩子請安直接來了淩波苑,和趙氏連面都見不著。顧昭鬧了幾次後,被勒令在倚蘭亭治病,什麽時候病好了才能出門,韓大夫每日會過去。
老夫人奪了大夫人的掌家權給了三夫人,六小姐昏迷不醒,四小姐也病了……一樁又一樁的事情,就算老夫人强壓著,僕從們心裡也犯嘀咕,怕是大夫人做了什麽不該做的。
顧曙爲了見到母親去書房找顧景然,出來之後便一句也沒有再提起,照顧弟妹,去探望顧晗,比往日還穩重。
武氏倒是十分欣慰,她之前還怕顧曙因爲趙氏的事情萎靡不振。
張居齡是在顧暖那裡得知了顧晗昏迷的消息。
「……我祖母病急亂投醫,在廣華寺給晗姐兒卜了一卦,大師說得找個命硬的給晗姐兒衝喜,借他的陽壽,瞞過閻王,晗姐兒就能醒來了。」顧暖在張居齡的書房坐著喝茶,他是奉宋先生的驅使來借張居齡的《大學》,裡面有詳細的見解記錄:「哪裡好找呢?母親煩悶的夜夜睡不好,白髮都添了許多。」
「六小姐病了……至今未醒?」張居齡看著顧暖。
「是。」顧暖點頭,却不想說晗姐兒爲什麽病的這麽嚴重。
家醜不外揚。
「怎麽沒有人和我說?」張居齡的聲音淡極了,表情平靜的很,如果忽略他眼神裡的森然淩厲,簡直像在說陌生人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