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淮安淚流不止。
他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被碾成碎末的聲音。
眼前之人是他的父親啊!
是他自幼便引以爲傲的父親!
在他眼裏,父親是那樣一個道法高深,大公無私,心懷天下,深孚衆望,正氣凜然的高大形象。
而這一刻……
一切都坍塌了!
記憶中種種家庭的溫馨,成長挫折時的鼓勵,做錯事時的威嚴引導……
所有的美好盡數破碎。
再也拼湊不出一個完整的畫面。
他一邊掉眼淚,一邊不斷搖頭:“瘋了!你瘋了!你簡直是瘋了!我今晚就要替天行道!替楚家的列祖列宗,清——理——門——戶!”
最後四個字,他說得一字一頓。
可見他此時內心深處極致的憤怒、痛心!
話音未落。
楚淮安手中已召喚出自己的法器。
不待楚東鶴說半個字。
楚淮安腳下踩着令人眼花繚亂的步法,幾乎是瞬間欺身至近前。
靈力激盪。
大戰一觸即發。
然而很不幸的是……
他僅僅出了一招,就被化解且禁錮住了!
一招!
實力之懸殊可以想見!
楚東鶴一腳用力踢在楚淮安膝彎處,同時一方蒲團在地上迅速移動,楚淮安直直跪在了蒲團上,頭頂落下楚東鶴的聲音:“兒子打老子,難道就不是逆天而爲?若非看在你是我兒子的份上,你以爲你還能活得過今晚?既然你一時想不通,那就在祠堂好好反省,何時想通了再起身。”
楚淮安默默運轉丹田的靈力,想要突破楚東鶴的禁錮之術。
可無論他如何運轉,丹田都像是被完全封閉。
絲毫靈力也提不起來。
楚東鶴能察覺到他的掙扎:“你就跪在這慢慢反省,爲父是玄學會的首席長老。此刻全京城的玄門中人,幾乎齊聚天鵝灣。作爲玄學會首席長老,爲父理當親臨現場。剛才和你說的話永遠作數,你放心,唐清念那丫頭今晚渡劫突破失敗後,爲父會把她救下,護住她一條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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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修爲嘛……
“你應該知道,玄門中人突破雷劫,生死攸關。渡劫失敗,能保住她一條小命已然很不錯了,修爲散盡是必然。不過那樣也好,她沒了修爲,特調局定會將她踢出局。沒了特調局副局長的光環,韓家大抵不會再那般寶貝她,謝璟深也定會和她分手。
“到那時,爲父便將她賞給你,可爲你做個鼎爐,助你修行。”
說完。
楚東鶴便擡腳離開了祠堂。
楚淮安跪在蒲團上,眼淚不斷砸下來。
他恨自己的父親。
更擔心唐清唸的處境!
他不否認他愛唐清念,那樣的喜歡和愛,是他此生第一次感受到的。強烈的,炙熱的,唯一的,無可替代的。在他心裏,唐清念是美好的,美好得無懈可擊。他喜歡她,愛她,更尊重她。他早就認清了他和她這輩子都無緣,他只希望她能過得幸福。
強行佔有她……
他從未想過!
霎時間。
楚淮安只覺得自己被深深的絕望包裹着。
父親的醜陋面目。
唐清念未知且危險的處境。
他無能爲力,絲毫動彈不得的現狀!
他平生第一次如此恨自己無用,無法爲楚家清理門戶,無法爲玄門清除禍害,無法保護心愛之人……
此時的天鵝灣九號洋樓。
玄門正邪雙方仍在持續混戰。
參與進來的人越來越多。
楚東鶴的到來,引起了一番躁動。
所有的正派中人都以爲他是來幫忙的,而所有的邪修鬼祟,心裏都清楚這才是他們的主人!
楚東鶴目前尚未全面暴露,表面上依舊是玄門正派中人。
他幾乎都和玄學會的人靠在一起。
彼此將後背交給對方。
看上去依然是那位德高望重,道法高深,抓鬼滅邪,一身浩然正氣的玄學會首席長老。
雪狼和左鋒都參與了這次的混戰。
這段時間裏。
左鋒幾乎是日夜都在追蹤雪狼的蹤跡。
雪狼曾數次打傷他。
但每次在關鍵時刻,總會臨時撤了力道,傷得都不重。
今晚是個例外。
左鋒與雪狼互相鬥法。
青色的靈力與赤色的鬼力交織碰撞,引發劇烈的爆破聲,破壞力驚人!
雪狼的法器上次在鈺城,被唐清念和肖靜海的神識分身所毀。楚東鶴把雪狼帶回京後,不僅不斷給她療傷,更爲她重新鍛造了法器。
數條赤練宛若火舌。
層層交疊。
衆目睽睽之下,左鋒被縱橫交錯的赤練團團圍住。
赤練不斷收縮,滅頂的窒息感襲來!
左鋒感受到渾厚的鬼力,由外而內地侵蝕着他。
嗜骨的劇痛作用於身上的每一寸肌膚。
他被赤練纏裹得猶如蟬蛹。
不得動彈!
劇痛持續加壓。
七竅與周身的毛孔都被逼得滲出血來!
生死一線的幾分鐘裏。
左鋒腦海中浮現出許多畫面……
全都是關於他和雲清靈的。
那時在門中,他是天賦極佳的大師兄,她是肖師叔唯一的親傳弟子。他們時常在一起論道修行,曾經歷過數次下山歷練。
師弟師妹們都以爲他們是一對。
然而他卻始終不敢將對她的喜歡宣之於口。
直到她被熾火所傷。
直到她在他懷裏羽化。
……
他連她的一縷魂魄都沒能護住!
同在玄門,左鋒心裏很清楚,煉鬼皇的過程極爲殘忍血腥。她的靈魂被邪修抓走,魂體被不斷被淬鍊。將魂體一寸寸打散打碎,重組再打碎,打碎再重組……通過邪修禁術,將魂體打碎重組百餘次,淬鍊才算完成。
因爲他當年的冒進,他們才會中了邪修埋伏。
她以一己之身的羽化,護住了同行的其他人。
這些年她魂體所承受的痛苦,是他午夜夢迴時,無數次噩夢的根源。
他不敢想她有多痛!
倘若今夜死在她手裏。
於他,也算是一種解脫吧!
身側其他玄門正派的天師們,眼瞧着情況危急,紛紛出手相助。
然而他們哪裏會是雪狼的對手?
一個個圍上來,不出兩招,就被雪狼周身激盪的鬼力彈飛出去。爲半步鬼皇的鬼力所傷,十幾人重重砸在地面上。口吐鮮血,頭腦混沌,當即昏死過去!
被赤練包裹的左鋒,呼吸愈漸艱難。
如此下去……
性命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