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發佈時間: 2024-12-17 14:3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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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尷尬, 是顧春接下來幾日的主要心情。

吃飯時不經意瞧見自己的手, 臉紅;寫稿時不經意瞧見自己的手,耳赤;洗澡時……若不是因為天太熱, 她根本就沒有勇氣洗澡。

尷尬到這樣的地步,她自然也不會到涼雲水榭去。何止是不去, 連不小心面朝那個方向時, 整個人都會立刻窘得像要燒成焦炭。

不過, 尷尬歸尷尬, 作為一個很有上進心的撲街話本子作者,她一連幾日都在家足不出戶, 關在閣樓上頂著滿腦門子的不自在埋頭猛寫稿——

畢竟那樣沒羞沒臊之事於她終究是不可多得的親身經歷, 得趁那些畫面和還歷歷在目時, 趕緊記下來!

好在罪魁禍首尚能懂得體諒她這羞窘的彆扭,除了每日讓隱身哨以鳥語暗哨傳幾句話, 提醒她按時吃飯、歇息之類,倒也不再有旁的出格之事, 這讓她那原本羞憤欲死的心情漸漸緩和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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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魁禍首李崇琰雖不知顧春這幾日躲在家中做什麼,但看在自己每日傳過去的鳥語暗哨都能得到回應的份上,便且由得她躲幾日。

畢竟俗話說得好,躲過了初一,還有十五……反正葉遜的生辰壽宴上她是不可能不出現的。

隋峻看著那位靠在榻上垂臉抿唇笑得略有些蕩漾的殿下,內心瘋狂地翻了百八十個白眼後,忍無可忍地輕咳了一聲。

李崇琰聞聲抬頭,清了清嗓子, 滿臉浩然正氣:「咳什麼咳?你說你的,我聽得見。」

這幾日隋峻奉李崇琰之命動用了在宜陽的那隊暗探,遣了幾個人扮作京中來的書商,暗中向青蓮書坊打探顧春寫話本子的化名,隋峻下山去見了暗探的人,此刻正是將消息帶來回稟。

「青蓮書坊對內約束極有章法,個個口風緊得很,無論咱們的人怎麼旁敲側擊也問不出來,」隋峻見他皺眉,忙又道,「不過,雖未查出顧春寫話本子用的化名,倒是無意間探到了青蓮書坊的一些貓膩。」

李崇琰輕嗤一聲,毫不客氣地嘲道:「宜陽這隊暗探,說起來也是久經歷練了,怎麼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嘖。」

在他任南軍都司的幾年裡,宜陽這隊暗探替他收集各路消息可謂從無失手,為保障南軍不遭朝堂上某些人的暗算立下不少無名之功。沒料到卻連顧春寫話本子用的什麼化名都查不出來,真是叫他失望。

面對這位似乎被盎然春意沖昏頭腦的殿下,隋峻真的很想將心裡那堆無聲的白眼捧出來丟到他臉上:「殿下,馮星野托我轉告:作為一支精銳暗探,您給他們派這樣的任務,幾乎可以說是羞辱了。」

宜陽這支暗探的首領馮星野,正是李崇琰多年前在武舉考場外的落第武舉中精挑細選後,一架打回來的左膀右臂。

「你下回再見到他時,就原話轉告:作為一名手下敗將,他應該有隨時被羞辱的覺悟,」李崇琰不以為意地笑笑,「青蓮書坊的背後有人?」

「據馮星野的說法,青蓮書坊背後的人藏得極深,很明顯指向京城,但不知是敵是友。」

青蓮書坊在屏城開業已近十年,京中有誰會這麼早就盯上屏城這不起眼的邊陲小鎮?

李崇琰長指輕叩著虛虛搭在腿上的薄錦衾,若有所思:「叫馮星野盡快查清楚;另外,往後顧春再去時,務必要有咱們的人在周圍。」

隋峻點點頭,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覺得,我近來有些游手好閒了?」李崇琰哼笑一聲。

隋峻內心再次白眼,口中極不誠懇地道:「不敢,只是略有疑惑。」

「就你會做人,你是不敢說,臉上都寫著呢,」李崇琰拿起手邊的一本書,隨口道,「我讓燕臨回京找皇長姐核實一些事,若在那些疑問沒有確認之前盲目推行整軍方案,恐怕還會走彎路。」

這些日子他對那道派他到團山的口諭有了一些新的推測,在燕臨帶回確切消息之前不宜輕舉妄動。

隋峻點點頭,又道:「關於那個花四……馮星野與司鳳池兩條線上拿到的消息都一樣,是平王的人。」

「哦,二皇兄,」李崇琰不以為意地笑笑,「沖司鳳梧來的?」

「司家家主對殿下一直有所保留,」隋峻憂心忡忡道,「司鳳梧手上到底還有什麼秘密,她始終是不曾交底的。」

李崇琰隨手翻了翻手中的書冊,不以為意地隨口道:「無妨,既然二皇兄的手已經伸過來了,司家手上的底牌早晚被掀開。」

這幾個月李崇琰已將團山錯綜複雜的情況摸得差不多了:四大姓看似鐵板一塊,實則各懷心思。葉家只想守住團山防線,衛家觀望,江家和稀泥,司家……他敢肯定,當年他母親之所以進宮,背後絕不會沒有司家的盤算。

隋峻道:「殿下對顧春……是因為打算與葉遜聯手的緣故嗎?」

「嘭」地一聲悶響,李崇琰手中那本書迎面砸在隋峻臉上。

隋峻痛苦地捂著鼻子,心中怒吼,你以往砸燕臨時怎麼沒這麼準?

「我不是行宮裡的那位,喜歡就是喜歡,與任何事都沒有關係。」

望著李崇琰眸中堅定又溫柔的神色,隋峻忽然慶幸今日他手中拿的是書而不是刀——

以前燕臨之所以每次都沒被砸中,不是因為他身手更敏捷,而是因為,燕臨的話從未真正觸及殿下的底線。

顧春,就是那道不能挑釁的底線。

****

葉遜生辰壽宴很快就到了。

這日,天光未亮,在葉行絡的揚聲催促中,顧春睡眼惺忪地起身,迷迷糊糊地取出之前葉行絡早前為自己新裁的夏衫穿上,一臉萎靡地下樓梳洗。

已收拾停當的葉行絡被她那臉色嚇了一跳,脫口而出:「怎麼臉色難看得……跟昨夜偷人了似的?」

「偷、偷你個大頭鬼,」顧春心虛地一個激靈,瞌睡全給嚇跑了,「我這是熬夜寫稿熬的!」

好在葉行絡要忙著趕去葉家大宅幫忙接待賓客,並未深究,利落地幫她一頓捯飭,簡單地上了妝。

「喏,這不就精神多了。誒,你臉紅什麼呀?」葉行絡對自己的巧手很是滿意地點點頭,拿好兩人的賀禮後便拉著她一同出了門。

顧春結結巴巴邊走邊嘴硬:「熱的!」

作為今日的壽星公,葉遜大早起來就一身光鮮地坐在正堂,等待小輩們來拜壽。

葉盛淮與葉行絡先送上賀禮拜過,接著是顧春與一眾濟世堂弟子。

眾人依次說完了一大通的吉利話後,葉盛淮與葉行絡作為葉遜的子女,當然是自覺退回大宅門口做迎賓童子去了。

顧春閒來無事,便與幾個師弟師妹一道晃去後廚想看有沒有什麼能幫忙的。

夏季裡團山本無盛事,就指著葉遜的壽辰熱鬧一下,因此今日不獨葉家宗族都來幫手,其餘各家也有不少趕來幫忙,後廚並不缺人。眾人見顧春一身容光照人,便七嘴八舌紛紛打趣,叫她去前頭迎客賣笑,不許在後廚的煙火中糟蹋了美貌。

被嫌棄的顧春無奈地笑著順走了一碟子點心和一壺茶,又溜到葉遜書房去摸了一本「新學」典籍,獨自窩到中庭角落的小涼亭裡躲清閒去了。

「新學」興發尚不過九十多年,卻對中原的民風產生了巨大影響,甚至連朝廷開科取士時也明顯向「新學」一派的學子偏移。

因團山地處邊陲又相對閉塞,僥倖保存了立國之初的尚武風氣,團山眾人受「新學」影響不算太大。此前顧春對「新學」涉獵極少,但在同衛釗去了翊州一趟後,那些所見所聞讓她對「新學」有了些許好奇的探究之心。

那本書看得顧春頻頻皺眉,嘖嘖搖著頭倒了茶。

她並非什麼學識淵博之人,對那典籍中許多冠冕堂皇的東西也看不出個好壞,但在翻閱了數十頁後,便立刻察覺那新學所宣揚的「男尊女卑」之綱,彷彿女子除了在後宅承寵生子之外,人生再其它更好的可能。

難怪如今中原的姑娘們越活越逼仄。

只是,這樣荒謬的觀點,為何舉國上下趨之如騖呢?就沒人覺得不對?

「春兒,你瞧,我有『長壽糖』。」小小的姑娘阿泓今日著一身鵝黃小襖裙,短手短腳吃力地行過一階階石級,湊到小涼亭中來。

小阿泓歡快的軟嗓使顧春回過神來,將那冊書攤在石桌上,笑著傾身過去要抱她,小阿泓卻堅定地搖頭拒絕,「我自己可以坐上去的。」

只見她嘟著小嘴奮力地又蹦了好幾回,終於爬上小石凳了。

她扭了扭小小的身軀坐好,努力伸長小短手將自己的小匣子遞到顧春面前:「許你拿一顆吃吃,你沒有。」

「長壽糖」是葉遜特地給今日前來拜壽的小孩子們準備的,顧春倒確實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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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春欣慰含笑,鄭重地謝過之後,才拈起一顆捏在指尖,笑著逗她:「這麼小氣啊?真就只給一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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