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點頭配合。
她換了無菌服去了重症監護室,但是事情並沒有往想象中那樣發展。無論她在他耳旁說什麼,旁側的心臟檢測儀沒有任何起伏波動。
他也沒有醒來的意思。
盛夏一整天都沒有出來,深夜在牀邊睡着了。
耳邊是室內儀器‘滴滴答答’的細響,隱約中有人輕喊了她兩聲,男人握住了她的手腕,溼熱的指腹按壓在她肌膚上。
熟悉的體溫和觸感。
盛夏顫了一下,恍惚醒了過來。她垂眸看了一眼握在自己手腕上的那隻手,乾淨修長、指骨分明,無名指上還戴着三年前那枚舊了的鉑金戒指。
她緩緩擡頭。
起了霧的眼眶紅紅的,眼睛裏倒映權景州輪廓分明的臉。
盛夏笑了。
笑着笑着卻哭了,“你醒了……”
權景州低頭看着她,他伸手擦拭她臉上的淚痕,嗓音溫柔:“我再不醒耳朵都要起繭子了,喋喋不休,怎麼能說這麼多話?”
“我還不是怕你醒不過來,只有一天了,醫生說你週末再醒不過來就沒辦法醒了。明明手術都成功了,爲什麼就是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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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通電話後你就沒醒,還吩咐夏風每天回我的信息。你是想自己死在倫敦,成了權家陵園裏的一塊墓碑才讓我知道是不是?”
“爲什麼會說我喜歡權宴?我什麼時候喜歡過權宴了,你不喜歡我就算了,還冤枉我喜歡別人,有你這麼做事的嗎!”
看着她哭得髒兮兮的臉,權景州伏低身子。
捧住她的臉頰。
在她脣上輕輕吻了一下。
他與她道歉,“嗯,我知道錯了。”
盛夏伸手攀上他的肩膀,摟住他的脖子,“權景州,以後不可以再這樣了。我真的很擔心,你怎麼會死,你不能死……”
“嗯,我不會讓希希再擔心了。”
“……”
“盛小姐?”
“盛小姐?”
意識模糊中,耳畔有一道忽遠忽近的聲音。
盛夏緩緩睜開眼睛,含了淚水的視線很是朦朧。她擡起頭,視線聚焦後逐漸清晰,眼簾內也映入了男人蒼白的臉。
他依然安靜地躺在病牀上。
戴着呼吸機。
手背插着輸液管。
盛夏擰眉,驀地抓緊了牀邊的欄杆。她轉過頭看向來的護士,“護士小姐他不是……”
不是醒了嗎?
他說她話太多嘴太碎,把他吵着了。
他還說他知道錯了,不會再讓她擔心。
與護士對視的三秒鐘裏,盛夏悵然恍惚。她明白這是夢,日有所思幻化成夢,權景州並沒有醒。
女人猶如被抽乾了力氣,頓時跌回牀邊的椅子。
護士小姐扶了她一把,“盛小姐您沒事吧?您臉色很不好看,是不是反覆發燒了?照顧病人要緊,也得先顧着自己的身體。”
盛夏沒說話。
癡癡地呆滯了近半分鐘。
等她回過神來,護士取下了掛鉤上的空瓶子,換上了新的輸液瓶。
透明的藥水順着細小的管子一點一滴往下流淌,慢慢進入針孔,進入男人的靜脈血管。藥水很涼,他又是不停歇地連夜輸,右邊這條胳膊都是冰冷的。
隔着不厚不薄的無菌服,盛夏握住他右手小臂。
冰冷的涼意滲透她的掌心。
她來回摩挲,試圖讓他溫熱起來。
盛夏擡頭與護士說,“麻煩您更換一下輸液管的加熱器。”
“好的。”
護士離開重症監護室,房門輕聲帶上。
盛夏坐在牀畔。
她凝着他的側臉許久,低下頭垂眸眼淚無聲掉了下來,浸入衣服裏。她深吸了一口氣,重新擡起頭,看了眼牆上的電子鐘錶。
週日。
上午10:23分。
再次偏頭看向牀上的人,她整理了一下聲音,眼淚忍不住地掉:“十點半了,權景州你爭氣一點好不好?”
距離零點。
只剩不到十四個小時。
他的臉色越發蒼白,心率、血壓和體溫也在慢慢降低。
–
中午盛夏從ICU出來。
門外聚集了以權醫生爲首一大羣醫生,原以爲她能幫得上忙,可以讓權景州有所觸動,可是沒想到盛夏也無能爲力。
這下子,權醫生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一槍打中的也不是主動脈。
怎麼就能把人打成這樣?
以前也不是沒被打過,兒時權父下那樣的死手,他都能一次又一次死裏逃生。最嚴重的一次,純靠信念吊着最後一口氣,被薄御救下。
這也可以說明——
能決定權景州生死的不是閻王,只要他想,他能拼盡全力從閻羅殿爬出來。
衆人都朝醫生們圍過去。
只有權管家走向盛夏,他扶住憔悴的她,心疼道:“先生當時吩咐不讓您知道,就是不想讓您自責。救死扶傷是醫生該做的,您不要往心裏去,不要愧疚……”
盛夏耳鳴了。
耳邊響起嘈雜的碎音,緊接着驟然失聰。
什麼都聽不見了。
她偏過頭試圖往周圍看,看到一羣模糊的身影。吸着有點涼意的空氣,氧氣進入鼻腔卻到達不了肺部。
呼吸困難,有些窒息。
擡起腳正準備往前走,步子還未邁出去,雙眼一白倒了下去。
“太太!”
“盛小姐!”
走廊上瞬間亂成了一鍋粥。
半小時後。
病房外。
權宴聞聲趕來時,透過門口的玻璃窗,望見室內盛夏穿着病服躺在牀上,需要藉助牀頭的呼吸機才能勉強吸氣。
醫生說她是心梗。
二十二歲正值年輕的女孩子哪來的心梗?
傷心過度。
驟然心梗。
好在人就在醫院,醫生在最佳的五分鐘搶救時間內把她拽了回來。
權宴望着裏頭許久,冷眸微垂。
他轉身離開醫院,走的時候撥了一通電話,“轉告H國總統Richard(戰父),我和他的合作到此結束,權家包括權氏財團不參與他的政治擴張。”
彼時。
病房裏。
權管家站在牀邊,整個人仿若一夕間老了十幾歲。
鬢角的頭髮全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