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發佈時間: 2024-12-17 15:1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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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繡玥夾起一塊牛蹄筋兒入了口,牛肉的肉筋素來偏硬,這道牛蹄筋卻柔軟清甜,細嚼又不失筋道,她的舌頭都快給跪下了,真不知禦廚用了什麼神通廣大的法子,能做到如此地步。

她又緊接著吃了兩口,還想去夠那道熏肘花小肚連同鮮蘑肥雞,卻擺著實在太遠,繡玥想了想,小心瞧了瞧皇上的臉色,皇上想吃什麼就只需瞧一眼,便有侍膳太監自動夾到碗裡,她若想吃,便得站起身……

皇帝的心性就像下雨一樣,想想還是算了,無謂給自己惹禍。

她便捨遠求近,留意到中間擺的一道清蒸魚,那魚圓溜溜的,不知道是個什麼品種,魚身卻扁扁的,看起來很滑稽。

從來沒見過,這樣稀罕的魚,應該是貢品罷。

繡玥好奇夾了一塊,肉質果然又鮮美得緊,害她差點驚歎出聲,忍不住伸筷子再要去夾。

還沒觸到,那廂皇上卻陡然起了身,將奴才遞上來淨手的濕毛巾丟在一邊,這晚膳顯然是不打算再用了。

繡玥萬般不願,也只得立刻跟著站起來,很快太監們便有序地進來收拾,鄂囉哩從門口麻利地迎了上來,恭敬道:「回稟皇上,西稍間那間帶榻的房間已經收拾妥當,皇上可要即刻去歇著?」

顒琰朝著門口走,走時側目瞧了他一眼。

鄂囉哩兩個眼珠子提溜溜轉,心裡精明的很,他轉而便來到繡玥面前,客套笑道:「玥常在,您得侍奉皇上午睡呀,走著罷?」

繡玥隻吃了三分飽,眼睜睜看著那一道道禦膳被撤下去,心裡正一陣陣惋惜,猛然聽到鄂囉哩的話,蒙著一頭霧水,她小聲著為難道:「鄂總管,我入宮沒幾天,侍奉皇上的時日更短,皇上午睡,我有點兒……還沒侍奉過,您讓我去,怕伺候不好呀……」

她低下頭,有些愁苦道:「不瞞總管,皇上罰我抄十遍《女則》《女訓》,限令七天之內抄完,若完不成,屆時我的手指頭就不保了。還望,還望總管通融通融,能不能換個更為妥帖的,貼心的娘娘去呢。」

鄂囉哩心裡一陣腹誹:她倒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伺候的不好這事兒,還用得著她自己說麼!若真說起來,他且還不願意她在皇上身邊伺候呢,瞧那沒輕沒重的,眼瞧著委屈了皇上,他都跟著心疼。

他鄂囉哩要是能做主,又何嘗不想賣別的妃嬪娘娘一個人情,可這事,是他跟她站在這兒說的就算的嗎?

鄂囉哩心裡冒火,面兒上卻一點不露出來,依舊耐著心思掛著笑回著:「這聖上沒召後宮的娘娘,養心殿裡就只有玥常在您一個嬪妃,您不去不合適罷?您要不去,這惹怒聖上的大不敬之語可千萬別叫奴才替您回呀,奴才有幾個腦袋給您扛著雷,您有什麼話兒,還請親自到西稍間去給萬歲回罷。」

這便是實打實的拒絕了。繡玥垂下眸,又瞧著他回以一笑,「如此,那有勞鄂總管帶路了。」

鄂囉哩微微點頭一笑,做了個請的姿勢:「玥小主您請,玥小主通透,跟您說話,不費事兒。」

繡玥想著自己近百卷沒抄完的《女則》,覺得生路更加渺茫了。她甚至開始疑心皇帝是不是又故意為之,任她這七日如何掙扎努力,到了最後還是抄不完這十遍《女則》《女訓》,最終逃不脫被處以刑罰的厄運。

鄂囉哩在前頭領路,一邊跟繡玥道:「玥小主,您是第一次侍候皇上午睡,這侍候午睡,嬪妃們不宜穿得過於華麗繁瑣,您去圍房沐浴換身便裝就是,您剛陪著皇上用過膳,這一身的油味兒也是不敬。」

繡玥跟在後面依言點點頭,「鄂總管說的是,多謝鄂總管提點著。」

她便先去了圍房沐浴,脫了簪子,換了一身簡單的淺色的行頭,而後隨著鄂囉哩走到西稍間最裡頭的那間房間。

鄂囉哩先走進去,上前打了個千兒:「回皇上,玥常在到了。」

顒琰背對著他們,由著幾個小太監伺候換了寢衣,聞言未置可否。

鄂囉哩頓了一頓,見皇帝沒有吩咐,便向房間內伺候的宮人們招招手,宮人們紛紛躬身退了出去,鄂囉哩在最後退出的房門,隨手將門輕輕合上。

房間就剩下兩個人。繡玥先前本來心底有些手足無措的慌張,卻因為抄書的事兒又對皇帝心懷了幾分猜疑,便衝淡了那些無措。

她走到顒琰身側,吞吞吐吐,說出了那麼一聲詢問:「嬪妾……伺候皇上午睡。」

顒琰瞧了一眼遠處的拔步床,搖頭道,「朕今兒個在這歇息。」

繡玥順著他的目光,瞧到了這邊的睡榻。此時她才發現西稍間的這間房間與尋常房間的佈置有些出入,獨獨多出了這麼個矮榻。

這房間的羅漢床不是不寬敞,若要小憩片刻,不想睡在拔步床上,大多時候倚靠著羅漢床歇一歇也便是了,也圖個省事方便。

繡玥低頭瞧了瞧那矮榻,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寬敞也並不算太寬敞,隻勉強夠得上一人半左右的寬度,來回翻身也不會舒服。皇上怎麼會想要在這午睡?

她也隻敢在心裡問一句,面上還是極為恭順地恭請皇上歇息在了矮榻之上。

這樣窄的榻,她也不好坐在邊角處伺候了,還是乖乖站著吧。

繡玥後退兩步,心裡暗暗想著,這會不會是皇上為了讓她在這幹站著一兩個時辰,才故意選得這矮榻來午睡呢?也未可知。

正想著,卻見顒琰倚在榻上正盯著她,又用那種很難以言說的眼神瞧著她的半邊臉。

「上來。」他道。

繡玥瞪著眼睛,還以為自己幻聽了,她愣著在原地半晌沒挪步,「皇,皇上……」

這麼個矮榻,她若上去了,把皇上要擠到哪裡?

顒琰的目光裡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口氣也嚴厲了些,「怎麼,沒聽到朕的話?」

繡玥忙低下頭,「嬪妾不敢。」

她的心裡五味陳雜,什麼滋味都有,硬著頭皮,小心著坐到了榻邊,也隻敢坐到三分之一的地方。再近,就碰著皇上的身子了。

顒琰無聲側了側身子,示意她整個人上來。

瞧皇上的臉色,有些隱隱龍顏震怒的前兆。「上來,不是讓你坐著。」

「是,是,嬪妾遵命。」繡玥立刻除了鞋襪,規規矩矩上了來,卻是距離近得更局促了。

她正不知所以,顒琰伸出一隻手用力捏住她的臉,捏著那些刻意偽造的那些指痕,沐了浴,竟然連清水都不能完全洗乾淨。

繡玥被捏得痛,卻僵挺著不敢出聲,她心下凜然,原來皇上從未放下這件事,不過是到此時才要發作。

正疼著,卻被顒琰一手用力,順勢撲在矮榻上,整個人慌不迭的趴了下去。

想來皇上是不想看見她那張作偽的臉罷。

皇上既然厭惡,繡玥不敢回頭,隻敢老實趴著。她不知此時自己背對著的皇帝是如何的神情在看著她,更加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思。

冷不防的,上位者就這樣壓了下來,緊緊貼著後背,熱氣落在她耳邊:「你以為,朕當真就這麼好糊弄嗎。三言兩語就輕易放過了你去?」

繡玥幾乎回不出話來。幾乎與此同時,她的腰肢感覺快被掐得斷掉。

皇上手上的力道極重,繡玥不敢喊疼,身上僅存的那件單衣也被扯到了地上,她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身下便有一陣陣劇痛傳來,痛得她忍不住要呼出聲,卻被一隻伸過來的手先一步緊緊捂住,力道強得她被迫仰起頭,剩下的只有幾個支離破碎的唔唔聲。

皇上喘息的聲音傳到耳邊:「這榻好得很,很結實。不像床那麼軟。」

原來是想要如此這般作弄她,才選了這間有矮榻的房間……

繡玥思緒紊亂的時候,想到了剛剛晚膳時來不及吃的那條扁魚,她好像自己就變成了那魚,被壓在油鍋中煎著,痛欲不生,翻過來,還要再煎第二遍。

榻果然是結實的,紋絲不動。她自己在上面卻快要散架了。

窗外揚起幾點雪花,窗內的地龍卻燒得極熱,房內的兩個人很快皆是大汗淋漓。

未時三刻,顒琰午睡醒過來,倍覺得恬適,從榻上起了身,由太監們伺候著換了間房間沐浴更衣。

出來的時候,宮人們小心引著路,顒琰腳步頓了頓,還是沒有直接回前殿看那幾個剩下的摺子,轉而又回去了後寢殿的西稍間。

剛才折騰的那麼激烈,總有點不放心,她到底歲數還小呢。

顒琰來到榻前,見榻上只有微微隆起的一團薄衾,蓋得嚴嚴實實,一動不動透著毫無生氣。

顒琰知她被一味地索取,心情定然不好,動作也放柔了些,輕輕掀開薄衾,將被子裡露出的臉上混亂的髮絲撥到兩邊,繡玥卻閉著眼別過臉去不看他。

連皇后身為正妻都不敢這樣給皇上擺臉色,繡玥不過是個妾室而已。而且只是個位份低微的常在。

他倒是不生氣,聲音少了些帝王的威嚴,溫和著道:「是朕將你弄疼了嗎。」

依舊沒有半個人回應他。

他伸出手,耐心地揉了揉,她身上是被掐出了幾個觸目驚心的紅痕,下巴也是,被捂得過於用力了,現在不大看出來,過幾日怕就要真的腫起來。

本來是想給她個教訓,氣她弄那些假的傷痕,惹得六宮非議,敗壞他的清譽,卻不想將她弄成這樣,他倒是生了點悔意。

顒琰坐到榻邊,將繡玥連著被子一齊攬到自己懷裡,離近了看,見到繡玥眼角偶有星星點點的淚痕。

他有些意料之外的驚愕,和隨之而來的措手不及。「是哪兒痛嗎,告訴朕?」

她也會真的哭麼?

他初次見,便只見她是如何與陳德那個狗奴才面前百般周旋,直到狠心到用自己的肩膀為他扛了一刀,卻始終一聲沒吭過,還轉過身來安慰他。

那一刻,他心下大慟,竟沒見過一個女子竟可以做到如此。

她竟不像後宮的那些女子,個個如嬌豔柔弱的花朵,緊緊依附著他,等待他的臨幸,一味完全受他的恩澤庇護。

顒琰喃喃著道:「第一次侍寢的時候都沒有哭,怎麼現在哭了?」

第一次侍寢受到那樣的對待,第二天還是默默與他周旋。後來即便她在後宮裡過得辛苦卑微,也沒見她露出過一絲氣餒。

他原想用這些宮裡的刁難,壓得繡玥主動靠自己近些,將君恩之重放在心裡,對自己多些討好。

原以為她這個人是永遠不會哭的。卻也有止不住淚的時候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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顒琰將人摟緊了些,輕聲哄道:「是朕的不是,都是朕不好,別哭了。」

他事帝王,一向高高在上,即便是賠罪,也不會宣之於口,只會用帝王最直接的法子:「想要什麼告訴朕,朕都給你。」

此言一出,繡玥才開始有了些反應,她嗆著咳了一聲,仍是緊閉著眼睛,還微微有些哭腔道:「皇上罰我七日之內抄完《女則》《女訓》十遍!眼下未時已過!我不單一遍都沒抄完,現在兩隻手都在發抖,七日後如何交的出《女則》《女訓》十篇!皇上的金口已開,七日後我交不出來,手指都要被砍掉了!難道皇上不是成心如此麼?」

顒琰這才想明白,原來她一直擔憂是為著這個。原來竟是為了這麼個事兒!

他當時在儲秀宮一氣之下定了數目,卻也沒細究完成的時日。

怪不得她剛才一直推搪著連進膳都不願,竟然是一直在心底苦惱著這個事兒。若早說出來他知道,又何必多了這這許多不必要的憂思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