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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安張家。
張居齡出了書房, 往父親張修的桂花苑去。當然,主母王嵐也住在這裡。
樹鳴跟在張居齡的身後,滿面紅光,走路都帶風。自從三少爺中舉之後, 在家裡的地位顯著上升, 不僅有了單獨的小院、書房, 老爺做什麽事都會先聽一下三少爺的看法……僕從們更是見風使舵,離老遠看見自己就開始說笑, 大管家還偷偷給塞過一包切好的熱牛肉。
張修正在用午膳, 聽丫頭禀報說三少爺來了, 讓進來說話。一旁作陪的王嵐臉色一僵,她不喜歡趙怡兒, 更不喜歡她生的這個聰明至極的兒子。
「……給父親、母親請安。」張居齡挑簾子進了屋,拱手行禮。
張修擺手, 「你坐下, 陪父親喝兩杯。」
張居齡應是。
王嵐全程都不說話,看著他們爺倆喝酒聊天, 像是個局外人。不得不承認, 這個庶子坐在她面前,的確是風姿卓越。比她親生的兩個兒子强多了。
王嵐覺得她還真是被鷹叨了眼, 竟然沒看出來他藏著解元的本事……
她又想起了趙怡兒死的那天, 張居齡在槅窗外站著, 一滴眼泪都沒有流。他分明什麽都看見了……這麽多年却一直隱忍不發。王嵐突然打個冷顫, 能對自己親娘的死無動於衷, 要麽是冷心絕情……要麽就是存了後勁報仇雪恨。
如果和她猜測的一樣,張居齡豈不是太可怕了?
他看著寧哥兒、甚至思姐兒欺負他的時候,心裡在想什麽呢?
王嵐不敢再往下想了。
「……父親,兒子和您說一件事。」張居齡親自給張修斟滿酒,「您下午有時間的話,陪兒子去一趟大興顧府?」
張修剛點頭,隨即就詫异道:「去顧府幹嘛?」
張居齡面不改色:「衝喜。」
張修才「哦」了一聲,一口酒就噴了出去,「衝喜?」
王嵐趕緊遞了自己的帕子過去,抬眼看了看張居齡。他倒冷靜的很,看樣子早就盤算好了。
張修接過來擦了擦嘴,問張居齡:「什麽衝喜?你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顧二爺的幼女得了重病,顧家想在京都的世家裡找一位適齡的子弟去衝喜,以求帶來好運……」張居齡喝了一口酒,說道:「我覺得我就很適合。」
「夙之,你怎會起了這種念頭?」張修看著他,神情變得嚴肅起來:「我在鄉下念書時,也聽說過衝喜這事情,一般是久治不愈的病人才和別人成婚……」他話說了一半,眉頭就一皺:「一個久治不愈的姑娘,如何能延續香火?照料你的起居?」
張居齡笑了笑,語氣淡淡地:「父親,兒子有手有脚的,何須別人伺候……大哥不是剛生了侄兒嗎?咱們顧家已經後繼有人了,用不到我。」
最後一句話帶著諷刺,王嵐緊抿著嘴唇。張修正思考衝喜的事情,倒沒有在意。
他聽到兒子的話,一楞:「話不是這麽說的,你現在名聲赫赫,前途不可估量的,以後找什麽樣的姑娘沒有?不能因爲顧大人提携過你,就要娶他病重的孫女作爲報答……」
「父親,兒子是真心要娶顧家的六小姐,和顧大人沒有關係。」張居齡又說起顧家在京都的地位,蛇打七寸,一步步地誘.惑張修:「顧大人是正二品的刑部尚書,顧大爺還是翰林院掌院學士……父親細想想。這親事對我們張家有沒有好處……仔細輪起來,還是我們高攀了顧家。」
可不是真心嗎?連人家姑娘的行第都摸清楚了。張修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說。三兒子說的不假。能和顧家接親,簡直是他張家三世修來的福氣,正二品的朝中大員啊……他的仕途若是在顧家的幫助下,想必會更順暢……傻子才會不同意吧。不過是一個兒媳婦,何不遂了三兒子的心願,左右他也喜歡人家。
張修一想通,馬上就覺得妙極了,這麽一舉多得的好事情……恨不得立即領著三兒子就去顧府。
張居齡見父親這般,便心知他心動了,眸中一冷很快又隱去了。父親這樣的人,實在太會抉擇對他自己有利益的事情了。
王嵐聽著他們一來一往的對話,心有點慌。張居齡不過是張家的庶子,中舉了不說,竟又要攀上顧家?他憑的這般好命,還真要一步登天了。
「父親,您同意嗎?」張居齡明知故問。
張修拿著架想了一會,最後才說:「父親同不同意不重要,你的婚事,最主要還是得你自己做主。」
張居齡應是,「那,就按說的辦了。」
他等了張修點頭,才和王嵐說道:「還得勞煩母親做一件事,您先找個媒人去顧家跑一趟,就說我去提親。」
「媒人?」王嵐問他:「衝喜還需要媒人嗎?」
張居齡說的很溫和:「……我不想委屈她,當然也是表示咱們張家對顧家的重視。」
「對。」張修催促道:「齡哥兒說的很對,你趕緊去辦,我們得等媒人的消息。畢竟衝喜的事情關係著人命,非同小可。」
王嵐心裡不太樂意,却不敢違逆丈夫的話,簡單收拾了一下,帶了一盒南珠去了同胡同的太醫院院使李瑞家,她同李夫人交好,準備讓她去做媒人。倆人時常接觸,過年過節也互相送禮物,情同姐妹似的。
李夫人原名叫韓倩,是個能說的。見王氏過來,領著丫頭就迎了上去。張家出了個少年解元,可不得奉承著。
王氏略說幾句,李夫人便答應下來,閒著也是閒著,跑一趟說不定張家人還領她的情。
下午時武氏領著孫氏、楊氏在花廳見了李夫人,客氣了一番後,李夫人就說了來意。武氏見張家的禮儀如此周全,面上就露了笑容,他們在衝喜這一塊就重視自己的孫女兒,嫁過去也不會錯了。
因著顧晗的身體原因,一切就從簡了,武氏也沒有讓李夫人先回去等消息,隻讓楊氏好好地招待著,她避去內室和孫氏交換意見。
李夫人也是人精,早在王氏那裡聽說了這些,知道所謂的提親是給顧家六小姐衝喜的,便什麽也不計較,笑著和楊氏說話。她一路走來,把顧家觀察個透徹……不愧是正二品大員的府邸,高門大院,一草一木皆是精品,丫頭婆子們的穿著裝扮,比尋常家裡的主子們還氣派。
站在老夫人身邊伺候的大丫頭,個個頭上都帶著赤金簪子,白玉耳墜子。李夫人看的直咋舌。她起初還覺得張家三少爺去給別人衝喜是辱沒他……這會子却又覺得是張家使了個好計策,要是顧六小姐經過衝喜後病好了,那自然皆大歡喜。就算真的人沒了,顧家也會記得張家的情誼,一路扶持著三少爺青雲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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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晗姐兒才十五歲,她及笄禮都還沒來得及辦,她的身子又不好,時常病痛的,兒媳婦捨不得她……」孫氏眼圈一紅,泪水掉了下來。
武氏勸道:「晗姐兒是農曆八月份生的,也算是整生辰,及笄禮來不及辦就不辦吧……你妹子浣姐兒就是滿十四周歲嫁的人。」她嘆氣:「京都的女孩兒大多是十三周歲——十五周歲嫁人的。我原也想著多留她幾年,可是你看她的狀况……咱們等不得啊。晗姐兒沒有病倒的時候,張居齡配她就足够了……如今這樣,他還肯來,足以證明是個重情重義的……你放心吧……其實她和晴姐兒、晞姐兒、昭姐兒她們的年紀都差不多,就算晴姐兒、晞姐兒、昭姐兒比她大一點,也都是大生月。」
孫氏應是,哽咽難言:「您說的話,兒媳婦都懂……就是捨不得晗姐兒。」
武氏安慰了她一會兒,倆人出去和李夫人回話。
事情辦的很快,下午申時左右,張修、王嵐、和張居齡拿著糕點、響糖還有禮金等,便一起來了顧家。武氏早讓人去請了顧臨、顧景然、顧景文回來。
張居齡和顧晗的庚帖拿去廣華寺讓大師看過,衝喜的日子就定在了次日。
顧家連夜張燈結彩,扎紅綢貼喜字,布置顧府。淩晨的時候,孫氏給顧晗換上前幾日就準備好的大紅喜服,又給她梳洗過,心酸難忍地絞下她的一段髮絲,放到紅緞綉蓮紋的荷包裡。
午時未到,張居齡身穿青綠色僞官服騎馬過來了,同行的還有張修夫妻和兄妹幾人。
衝喜這事情誰也不確定會是什麽結果,更不適合宣揚,顧家也就本家人過來了,其餘的皆沒有通知。
時辰一到,淩波苑正廳的香燭桌椅便擺好了。顧臨夫妻和張修夫妻端坐在太師椅上,孫氏站在了武氏身側。
張居齡絞下自己的髮絲和顧晗的放在一起,雙手握著,獨自拜了天地。
顧昭在下面站著,嘴唇都咬的出了血。憑什麽顧晗嫁給了張居齡?她一個活死人,躺著都動不了還有那麽好的福氣……祖父、祖母怎的就如此偏向她。
自己也是顧家嫡出的小姐……他們呢,連去倚蘭亭看她都不肯去……母親也被關起來了。都是顧晗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