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發佈時間: 2024-12-17 14:3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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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連花四那樣從本寨出去的團山子弟, 想再進本寨也得絞盡腦汁, 更何況京中來的外人。

雖說那三位姑娘持的是朝華長公主的手詔,可要知道團山久被棄置, 實際早已不受朝廷調度,當初李崇琰之所以能順利進入本寨, 那道「聖上口諭」不過是面子事, 若非司鳳池親自將他帶回來, 事情不會那樣簡單。

見那位先聲奪人的姑娘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自己, 顧春只是唇角微微揚起,並不多言。

本寨門口真是許久沒來過生人了, 一向裡有些懶懶散散的崗哨竟都忽然警惕起來。

「大縉國土之內, 竟還有憑監國長公主的手詔也不能進的地方?」那姑娘一襲銀衫颯爽利落, 下巴微揚,笑意中自帶三分矜貴之氣, 「這團山,是要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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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春微微抿了唇, 神色平靜。

她看得分明,銀衫姑娘周身那份清貴的氣勢,與她身後那兩名一徑瑟縮著肩膀垂下臉的姑娘,是全然不同的。

「你閉嘴。」李崇琰面色微沉。

按照團山的規矩,外人要進本寨,須有四大姓家主共同允准。

見李崇琰求助地望向自己,顧春眯眼打了個呵欠,笑道:「你別瞧我, 若是有人攪了我師父壽辰……我家的『三步倒』特別靈,要試試嗎?」

李崇琰自然也明白,今日葉遜壽宴,若有節外生枝之事加以攪擾,且不說旁人,單以顧春對葉遜的尊重與維護,她定然是要頭一個跳起來咬人的。可眼下人多口雜,有些事他不便在此對顧春解釋,便知能強忍著心頭的急惱,先想法子解決眼前這個忽然冒出來的麻煩。

好在沒過多時衛釗也跟了出來,這簡直形同救李崇琰於水火之中。

他趕忙湊在衛釗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衛釗眼中微訝,片刻後才又回覆一慣溫和的笑意:「殿下先將人帶進涼雲水榭吧,不過,要蒙眼。」

銀衫女子眉頭微蹙卻沒多說什麼,只是她身後那兩名姑娘倒瑟縮得更厲害了。

滿臉為難的燕臨幾乎要抖腿了,暗暗偷覷了李崇琰一眼,見他對衛釗這要求毫無異議,於是也不敢插言,只是心中吶喊——

衛家少主,這位可是活祖宗,不經這樣怠慢的啊!

顧春見這裡沒自己什麼事了,索性轉身就走。途中忍不住又打了個呵欠,大剌剌鬧得自己眼角都擠出困淚了。「釗哥,我餓了。」

「葉叔的壽宴通常是到日落前結束,」衛釗淡淡笑道,「殿下請將客人看好,在四家家主決議之前,客人可不能踏出涼雲水榭半步。」

衛釗的話成功讓李崇琰止住了腳步,只能眼睜睜瞧著顧春跟在衛釗身側同行走遠的身影。

****

心中惱火的李崇琰將人帶回涼雲水榭後,頭一件事就是沖燕臨撒氣:「我叫你回京找皇長姐拿消息,你給我帶回幾個人算怎麼回事?」

銀衫姑娘見燕臨被吼得不敢吱聲,便笑道:「你別為難燕臨了。你要的消息,都在我這裡。」

李崇琰冷冷瞪著她,寒聲道:「雲安瀾,原州版圖終究太小,閒不死你是吧?」

銀衫姑娘正是武安郡主雲安瀾,朝華長公主的長女,眼下正奉旨暫代原州諸務。

「眼下你母親正焦頭爛額被平王與寧王聯手圍攻,你不思為她分憂,跑這兒來給我添什麼麻煩?!」

「我絕不會是你的麻煩,」雲安瀾氣定神閒地負手搖頭,笑著指了指書房的隔壁,「恐怕她們才是。」

李崇琰皺眉:「她們?誰啊?」

因雲安瀾此次隱了身份來的團山,先前在寨門口許多話不便多問,他只以為那兩名女子是雲安瀾的侍女。

「陛下賞你的,」雲安瀾笑得有些幸災樂禍,「你父皇還是很顧念你啊,阿樹。」

「你走時將人帶走,哪兒來的送回哪兒去,」李崇琰對此嗤之以鼻,「還有,方才在寨門口,你是故意的吧?」

因李崇琰與雲安瀾年歲相近,當初他被養在原州的長公主府時,便與這個外甥女一同受教聽訓,兩人更像是朋友。雲安瀾自小與他親近,私下裡從不喚他舅舅,倒更樂意學著自家母親喚他「阿樹」。

李崇琰自來是個不拘小節的,倒也從未糾正過她。可方才她在顧春面前這麼一叫,李崇琰立刻就覺出不對了。

這死丫頭不學好,定是看出自己與顧春關係不同,便使這小心機挑撥離間,真不知是有多見不得他好。

被勘破小心機的雲安瀾聳肩一笑,撇嘴道:「我瞧著那姑娘也沒什麼好啊,美則美矣,毫無靈氣。」

「若像你這樣醜得活靈活現,也並沒有好到哪裡去。」睜眼說瞎話,他的融融分明好看死了!李崇琰笑意冷冷地轉身就走。

正當妙齡的姑娘大約沒幾個樂意聽人說自己醜的,況且雲安瀾實在也是個清貴不可方物的漂亮姑娘。

她面色一變,怒哼道:「瞧你那沒出息的護短樣!有本事打一架!」

「你看我理你嗎?」李崇琰回頭甩個白眼給她,「給我老實在這兒待著,需要什麼就找燕臨,旁的事等我晚上回來再說。」

雲安瀾瞪著他:「你上哪兒去?」

李崇琰笑意磊落又蕩漾:「去哄我!的!漂亮姑娘。」

雲安瀾目瞪口呆。

他可是李崇琰啊!自小就信奉「若有什麼事打一架不能解決,那就打兩架」的李崇琰啊!

這團山什麼風水?才幾個月呀,她那不解風情的小舅舅都會哄姑娘了?!

****

等李崇琰再到葉家大宅時,眾人早已入席半晌,顧春與江瑤正觥籌交錯,小酒喝得美滋滋的,看也不看他一眼。

葉盛淮一早上都在忙著接待賓客,並不知先前在寨門口發生的事,此時見李崇琰進來,便自覺往衛釗那邊挪了個位置,將顧春身旁的這個座讓出來。

他又不瞎,早看出這兩人有貓膩,如今又有了葉遜的默許,許多事不必問都知道該怎麼做。

李崇琰也半點不客氣,含笑向他頷首謝過便落了座。

衛釗見狀,忍不住在桌下偷偷踹了葉盛淮一腳,換來葉盛淮滿頭霧水的一個回眸。

李崇琰在私下與顧春相處時倒沒什麼顧忌,可此刻畢竟這麼多人在,他也不能不莊重,於是只好悄悄在桌下扯了扯顧春的衣擺。

哪知顧春壓根兒不搭理他,一徑與江瑤、葉行絡喝得開懷,便是間或扭頭與葉盛淮、衛釗說幾句話時,目光也是直接略過他的。

待到終於將這頓飯吃完,年長些的人便三三兩兩地去下棋或斗葉子,年輕人們不知怎麼鬧騰起來,呼啦啦一大群約著就要去後山獵野物玩。

顧春當年被司鳳梧蓋在捕獸坑一整夜的陰影猶在,一聽要去後山獵野物,立刻整個人都不好了。「你們去,我方才喝得有些多,我要回去午睡!」

葉盛淮笑著繞過來拖她,口中訓道:「越是怕的東西就越該逼著自己去面對,否則你心中一直有這道檻在,對你總歸是不好。」

顧春猛搖著頭往葉行絡身後躲,揪著她腰間的衣褶緊張兮兮道:「阿絡陪我回去午睡吧!」

李崇琰滿心不是滋味地看著這一幕,還是伸手將葉盛淮攔住。

「快快快,殿下替你擋著葉盛淮呢,你趕緊跑路,」葉行絡滿面笑意開懷,側身將顧春護在身後,拍了拍她揪在自己腰間的手,「我是要去後山的!」

於是顧春失望地撇撇嘴,躲著葉盛淮的魔爪一溜小跑出了葉家大宅。

許是先前確實喝得有些沒了節制,這一通鬧騰下來,顧春真覺得有些酒意上頭,在石頭主街上走了一段後,便頭昏腦漲地止步,拿手撐在路邊的院牆上緩神。

須臾過去,身後有輕微腳步聲漸近,顧春尚不及抬頭回眸,便雙腳離地,被人攔腰打橫抱起。

對這個懷抱顧春是熟悉的,此時酒意微醺使她也沒什麼精力鬧騰,便閉了眼靜靜聽著那漸趨平穩的心跳,一言不發。

李崇琰垂眸瞧了瞧懷中人酡紅的醉顏,輕嘆:「你就沒什麼想問的?」

「釗哥說了,不能問。」顧春猶自閉目,低聲應了。

「旁人不能問,」李崇琰的手臂緊了緊,心中泛過一陣疼,「你可以的。」

這姑娘在團山這十年,真不知是怎麼過來的。這裡的許多事都不能讓她知道,全只能靠她自己去猜,即便猜出來,也什麼都不能說不能做,偏她又得假裝自己與其他人是一樣的……其實,很落寞的吧。

待李崇琰以腳尖踢開顧春家的門,熟門熟路將她抱上了閣樓,溫柔地放到榻上,顧春才微微張開有些迷醉的水眸。「你方才說,我可以問的?」

李崇琰就勢坐在榻邊,抬手輕撫上她被酒意燙紅的臉,唇角微撩。也不待她再問,便主動解釋:「那傢伙就是武安郡主雲安瀾,皇長姐的女兒,我的……外甥女。雖持了皇長姐的手詔,但她始終不敢亮出自己的身份腰牌,我猜她壓根兒就是私自來的。」

「這傢伙輩分雖小,心氣兒卻高,她心中真正想做的事,比皇長姐的宏圖還大。許再過十年八年,真能叫她鬧出些潑天的動靜來。好在她是友非敵,否則還真不是盞省油的燈。」

顯然這般鉅細靡遺的解釋也並未讓顧春就此釋懷,反而抬起軟嫩的掌心就往他放在自己頰邊的手背打去。

李崇琰對這突襲沒防備,習慣性地縮手就躲,害她那軟搭搭的一掌拍到了自己臉上。

「你、你躲什麼躲……」薄醉中的顧春像個孩子似的,委屈地癟了嘴,捂著臉帶了哭音。

雖不知她究竟在惱什麼,可此刻見她這模樣,李崇琰當真是心都快疼化了。

於是忙不迭又將自己的手放到她軟嫩的頰上,一邊輕輕替她揉著,口中認真道:「給你打給你打,這回我保證不躲。」

「別以為我喝多了就傻了,」躺在榻上的顧春氣惱地蹬了蹬腿,「你就是想趁機再摸一把我的臉……」

被揭穿的李崇琰訕訕將手收回,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了。

他的姑娘不僅好看,還聰明呢。

見她仍是悒悒不樂的模樣,李崇琰索性除了鞋襪上了姑娘的榻,將她有氣無力的身軀抱在懷中,低聲喟嘆。

顧春氣呼呼地強撐著精神踢他幾腳,見他不動如山,便又抬手往他腰間一掐,見他終於瑟縮了一下,這才洩了恨似地將頭搭在枕上。

含混的嗓音輕輕的,綿綿的,內裡卻藏有滿滿的不甘心:「她叫你阿樹……」

「等下回去我就揍她,」終於知道癥結在何處,李崇琰鬆了一口氣,低頭親了親她的發頂,將人抱得緊緊的,「你看著我揍她,一定打到她學會喊舅舅。」

顧春將臉悶在他懷中,「還有兩個姑娘是來做什麼的?」

「父皇賜的,」李崇琰察覺到懷中的人僵住,趕忙道,「我不要的,都跟雲安瀾說好了,她走時一併帶走。」

「你這話拿去騙小阿泓她都不信。既是陛下賜的,你能說不要就不要?」

李崇琰以指尖挑了她的下巴使她抬起臉來與自己對視:「說不要就不要。求你就稍稍信我一下吧,我可厲害了。」

此刻他墨黑如曜的眸中只映著一張微紅的臉,世間任何旁的顏色也侵不進分毫。

那澄澈無偽的堅定目光終於使顧春心頭的陰霾盡散。

她皺了皺小巧的鼻頭,展顏一笑,湊近些朝他的喉間咬了一口,調笑似地輕嘲:「哦,那你將來若是死了,恐怕就是厲害死的。」

這算……持酒行兇,強行撩火?

話音剛落,李崇琰一個翻身將懷中的人撲在身下,眸心似有一簇火焰,離她越來越近。

「那你將來若是死了,一定就是好看死的。」

這時才知不妙的顧春忙將頭側向一邊,卻被一隻大掌給截住。於是她只能僵著周身,虛弱質問:「你、你想做什麼?」

「也沒想做太多,」微啞的嗓音裡有笑有蜜,話尾帶著曖昧的氣息,「就是,忽然又想吃糖了。」

顧春連忙抬手摀住自己的嘴,悶聲道:「沒有糖,淨是酒水的苦味。」

「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