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的夜裏，莫小寶再次偷摸到了後花園，她靠着銀杏樹的大樹幹，小手拍拍樹：“樹奶奶，我考慮過了。您說只要另一個世界裏的我爸爸死了，這個世界的我爸就會醒。我、我做不到。”
樹奶奶撇嘴：“不是說你啥都可以做嘛？怎麼，難道你說的都是騙人的？”
莫小寶說：“不是，我、我不能眼睜睜看着我爸爸死，就是在另外一個世界也不行。”
她的聲音很低：“我以後可以照顧我媽媽，就讓我爸爸在那個世界好好的活着吧。只要他好，我媽媽好，就行了。”
“我沒有爸爸，也可以好好長大。”
她說完，默默地站了一會兒，扭身走了。
樹奶奶一聲長嘆：“回來。”
她是能看到另外一個世界的。
莫小寶背對着她：“別說了，我不同意。”
銀杏樹：“你爸爸命裏有兩次劫難，他救了你媽媽，過了一劫。現在還剩一劫。”
“這個劫，馬上就會到。”
“你得去救他。”
“他在那個世界迷了路，你得把他拉回來。”
莫小寶扭身：“怎麼拉回來？”
樹奶奶似乎笑了笑：“你睡一覺，看到你爸爸，立刻就把他拉回來，要不然，你們父女倆都會飄走……”
莫小寶悄悄進了病房，然而翻來覆去睡不着。
她偷偷握住莫悍山的手：“爸爸，你好好的。我一定把你找回來。”
“不過，如果我找不到你，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
“爸爸，我愛你爸爸。”
她喃喃自語，靠着莫悍山的肩膀，漸漸睡着了。
歐允棠睜開眼，輕輕給莫小寶扯了扯被角。
自己女兒這兩夜偷摸出門去後院，她都知道。
作爲媽媽，女兒啥動靜都瞞不住她。
但是，她並沒有阻止莫小寶。
孩子心裏難受，得有一個疏解的地方，得有排解的方法。
和銀杏樹說說話，放鬆一下，她得允許。
歐允棠想到莫小寶的那個超能力，死寂的心，莫名有了一絲期待。
說不定，小寶，可以救莫悍山？
……
莫悍山到了深城，找到開滴星超市的地方。
這裏，也是一家大型超市，卻不是滴星。
裏頭的那些員工，他一個也不認識。
莫悍山已經失望了六年，但是，這次的失望，尤其大。
“莫悍山，你在想什麼？六年了，如果他們存在，早就找到了。還能等到今天？”
他也不開車子，失魂落魄地站在大超市的十字路口。
天空霧沉沉的，濃郁的霧氣遮擋住日光，光線有些暗，彷彿暗夜一樣。
一點都不像新年。
不知道哪裏在放鞭炮，噼裏啪啦一陣亂響。
那股鞭炮的煙霧瀰漫消散，漸漸地，整個街頭都是這種嗆人的煙。
他突然聽到一聲清脆的笑聲。
“小寶？”
是女兒小寶的笑聲，咯咯咯地笑個不停。
他茫然四顧：“小寶，爸爸在這兒。”
“小寶，爸爸在這兒。”
街對面，不過十幾米外，站着個女孩兒。
這個女孩兒有着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皮膚白皙，留着短髮。
她看到自己，朝自己招手：“爸爸，快來，我帶你回家。”
“小寶？小寶，真的是你？”
莫悍山趕緊揉眼，生怕自己看錯了。
那個女孩兒似乎想哭：“爸爸，快來，我帶你回家。”
莫悍山心裏一疼：“爸爸來了，爸爸來了。”
他擡腳就要過去。
然而，一聲震耳欲聾的鞭炮震醒了莫悍山，讓他茫然了千分之一秒。
這一瞬間的變化，街頭的那個女孩兒就不見了。
莫悍山閉了閉眼睛，再次睜開，突然笑了：“莫悍山，你又在做夢了。”
“小寶怎麼會在這兒？”
“她如果來了，媳婦兒怎麼辦？媳婦兒會急死。”
“莫悍山，你死心吧。你就一個人在這裏老死，讓她們娘倆在那邊好好的，比啥都好。”
莫悍山扇了自己一個巴掌，頹廢地靠在電線杆子上。
他茫然四顧之際，眼角掃到一個小女孩兒，穿着紅色的棉衣服，紅色的小棉鞋，豎着兩個沖天辮，繫着紅綢帶。
和兩歲時候的莫小寶一模一樣。
都是天真可愛的小女娃。
她父母鬆開她的手，整理拎着的大包小包。
女孩兒皮得很，也不看路，不看紅綠燈，直接過馬路。
小小的一隻，倒騰着小短腿，奮力往前跑。
她倒騰還挺快，兩三秒就跑到了馬路當中。
一輛貨車飛馳而來，這貨車很高，小女孩就在司機的視線盲區。
莫悍山就眼睜睜看着她，被嚇得僵住，像是冬天的小麻雀一樣。
“小寶，不怕，爸爸來救你……”
莫悍山想也不想，直接撲過去，抱住小女孩兒，死死護在懷裏。
他被撞得在半空中翻了個身，隨後“嘭”地落在地上。
那個小女孩，還好端端藏在他懷裏。
莫悍山口裏狂噴鮮血，然而他沒覺得疼：“乖，不怕，爸爸在的。”
女孩的父母被驚呆了。
莫悍山的靈魂漸漸飄到半空中，看着女孩兒的父母撲過去，慌亂不堪。
解脫了。
終於解脫了。
他要去找女兒和媳婦兒了。
這個世界，沒什麼好留戀的。
驀然，一隻肉乎乎的小手扯住他的大手：“爸爸，趕緊回去。要不然就回不去了。”
莫悍山再次聽到了女兒的聲音，還摸到了女兒的手：“小寶？”
“爸爸，別說話，跟我回去。”
……
醫院內，不知道誰在後院放了一盤鞭炮，還挺響。
歐允棠瞬間就醒了。
才凌晨四點多鐘，天還沒亮。
莫小寶依舊靠在莫悍山的肩膀上，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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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允棠下牀看了看莫悍山，摸了摸他的體溫。
一切都挺正常。
她開了窗子，夜的風溫柔涌入，帶着些許的寒氣和溼氣。
緊接着鞭炮聲密集起來，噼裏啪啦響個不停。
歐允棠才意識到，今天初五了，大家都在放鞭炮迎財神呢。
啪。
一個超級響的二腳蹬衝到半空，轟然裂開，震得窗子都響了一下。
歐允棠趕緊關窗，生怕吵醒了莫小寶。
“媽媽。”
歐允棠回頭一看，莫小寶坐在牀上，兩眼發亮：“媽媽。”
歐允棠低笑：“小寶醒了？今天大年初五，大家都放鞭炮迎財神。小寶想不想出去放鞭炮？媽媽帶你去。”
莫小寶迷迷糊糊下牀：“想。”
她又說：“媽媽，我做了個夢，夢到我爸爸了。”
歐允棠摟住她：“我也夢到你爸爸了。他很好，有吃有喝的，不用擔心他。”
莫小寶看了看依舊閉着雙眼的莫悍山：“哦，我夢到爸爸站在十字路口了。他看到我，還說想我。”
歐允棠說：“他那麼愛你，肯定想你。小寶，我們去放鞭炮吧。你八叔叔帶了不少鞭炮，你看，這麼多。”
莫小寶走過去：“媽媽，就放這個吧。這個好看。”
歐允棠給莫小寶穿好棉衣，拿了打火機：“我們今年還沒放過鞭炮呢，你爸爸要是知道了，又要說我懶。走，我們去後院，多放幾個。回來你寫篇小作文，讀給你爸爸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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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開門，帶着迷迷糊糊的莫小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