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指節收攏的剎那,傅景洲又猛地鬆開了力道。
怕將照片弄出褶皺。
蘇宛辭的拒絕,在他意料之中。
他的小辭,向來都是這樣愛憎分明。
愛的時候,能傾盡所有,如暖陽一般熱烈。
恨的時候,也決絕的用最快的速度抽身而出。
“我知道你不需要。”傅景洲的聲音很輕,也很慢,一字一句,帶着蘇宛辭此刻並未聽出的珍惜和繾綣。
“可是小辭,我不知道該怎麼彌補你,這筆錢,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方式。”
蘇宛辭擰眉,正欲再開口,卻又聽到傅景洲說:
“你要是實在不願意要……捐了也行。”
“還有……”
他聲音頓了頓,才繼續說:
“湘城的華林醫院,我知道它對你意義非凡,我已經把它轉到你的名下了。”
“從今以後,你隨時可以去。”
這次不等蘇宛辭拒絕,傅景洲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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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裏曾經是你父母工作的地方,小辭,就當給自己留個回憶吧,我已經將華林醫院佈置成了最開始的模樣,就當作一個家的念想吧。”
“還有伯父伯母那邊,這麼多年,是我誤會了他們,錯怪了他們,我始終欠他們一句對不起。”
“只是往後餘生,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再去湘城了,小辭,下一次,替我向你爸媽說句抱歉。”
說罷,傅景洲輕吸一口氣。
低頭注視着照片上笑意明媚的小姑娘,微涼的指腹在她眉眼輕輕摩挲。
動作中,是無人可見的眷戀。
“小辭……”
他明明有很多話想跟她說。
多到彷彿千言萬語都道不盡。
可真到了現在,卻發現,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他想說的那些,想囑咐的那些,陸嶼早已替她安排妥當。
那個人,不會讓她傷心分毫。
亦不會讓她難過分毫。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傅景洲不可否認,他的小辭,真的找到了一個很愛很愛她的人。
她的餘生,他終於可以放心了,
終於了無牽掛了。
最後,無數心緒,只匯聚成一句:
“小辭,要幸福,永遠開心快樂。”
蘇宛辭眉心皺緊。
心頭那股異樣的感覺,越積越深。
“你……”
她纔剛開口,話音便被傅景洲打斷。
“小辭,抽時間去華林醫院看看吧。”
“裏面大多數的醫護人員,我都換成了九年前的那批人,以後難過了,想家了,可以去那裏坐坐。”
傅景洲呼吸屏住。
他努力聽着蘇宛辭的聲音,哪怕只是一次呼吸也可以。
最後,他動了動脣角,注視着那張照片,心頭一句強烈的話險些脫口而出。
但就在字音涌到舌尖的剎那,被他猛地制止。
最後,只道出一句:
“再見了。”
“晚晚。”
他和她認識九年。
一起相處了八年。
這是他第一次喊她“晚晚”,
也是——最後一次了。
掛斷電話後,傅景洲失神地看着窗外的花園。
腦海中所有的過往,走馬觀花般涌現。
或許人和人之間的緣分,真的是天註定。
而他和蘇宛辭之間,恰恰是孽緣。
正如他們之間八年的相伴,他從不知道她這個名字。
他們之間哪怕八年的情誼,他也留不住她。
她從來,都不屬於他。
他的月亮,他的光芒,不過是偷來的浮光幻影。
後面大廳中,靜靜看着這一切的邢航,心頭哽咽的厲害。
他繃着情緒,不想讓自己聲音有異色,再一次勸道:
“傅總,其實沒必要走到這一步的……如果註定得不到一個人,不如忘了她,過好自己的下半生。”
傅景洲卻搖頭。
眼底升騰起些許的溫色,眼前的璀璨花海,彷彿在瞬間,變成了過往那些珍重的回憶。
一楨楨,一畫畫,緩緩閃過。
好一會兒,邢航才聽到傅景洲平靜的聲音。
“邢航,你不明白,她曾經是我二十年黑暗生命中,唯一的光亮和救贖。”
“那些回憶,更是支撐着我生活下去的唯一動力。”
“與其在日復一日中,任憑那些記憶一點點變得模糊,最後完全失去,倒不如——我在記得過往所有溫暖的時候,與那些回憶一起離開。”
他的小辭,是他這一生中唯一的一束光亮。
這束光,曾經點亮了他整個世界。
帶他走出了所有冰冷的黑暗。
他私心的想獨自佔有他的救贖,想獨自擁抱他的月亮,讓其永遠留在身邊,永不分離。
可他忘了,光會離開,溫暖會逝去。
月亮……也只會照耀命中真正註定的那個人……
傅景洲緩緩閉上了眼。
思緒迴歸到方纔和蘇宛辭打電話時。
在臨掛斷之前,他真的很想對她說一句:
能不能,再最後喊他一聲景洲哥哥。
像曾經那樣。
最後再喊一次。
他不貪心,只想要一聲。
可話到了嘴邊,他才猛地明白過來。
他在奢求什麼呢?
怎麼可能呢?
他的小辭,怎麼可能會再像曾經那樣,毫無芥蒂的面對他。
就算他提出了這個要求,她也不會答應。
與其讓她厭煩的拒絕,倒不如,他嚥下不提。
再者,他可能,也承受不住她再一次的拒絕了。
那些冰冷的言語,過去的傅景洲,或許還能承受,可現在的他,卻受不住了。
傅景洲呼吸微窒。
與其惹她厭煩,倒不如在回憶中找找那四個字。
他的小辭,在那八年中,其實喊過好多遍。
現在他一閉眼,耳邊都是她一聲又一聲含笑的聲音。
那一道道的聲音,一張張明媚的笑靨,盡數融入血液中,鑽進骨髓深處,徹底成爲身體的一部分。
傅景洲睜開眼。
眸底多了抹溫色和滿足。
其實這樣就很好,和忘記她相比,能將那些美好的回憶徹底留下,已經很好了。
現在的她,包括以後的她,都屬於陸嶼,
可從前的她,那八個春秋中的她,卻只屬於他自己。
正如那些回憶,永遠只屬於他一個人。
良久,傅景洲起身。
手中的那張照片卻一直沒有鬆開。
他並沒有轉身,只道:
“邢航,你走吧,以你的才華,再找一份高薪的工作易如反掌。”
“如果厭倦了商場的名利爭鬥,那筆獎金,也足夠餘生衣食無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