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峰番外:可惜沒如果(上)
祁峰清晰地記得,搬進大院的那一天,天公十分不給臉面。
大雨將來,空氣濕熱厚重,壓得人透不過氣。
父親却是喜氣洋洋的,眉眼間帶著平步青雲的志得意滿,大呼小喝地招呼工人們把滿滿一大車的家具卸車,搬到樓上。
橙黃色的運動衫已經被汗水打濕,粘糊糊地貼在他的後背上。
祁峰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抱著籃球跑到父親面前,問:「爸,這附近有籃球場嗎?我想去打籃球。」
「打個屁的籃球?」男人凶巴巴地對著他後腦勺呼了一巴掌,「沒看見老子正忙著呢嗎?別添亂!」
他撇撇嘴,立刻對這個新家産生濃重的不喜。
沒有籃球場,沒有玩伴,無處發泄的精力堆積在體內,悶得他想要大吼出聲。
「我帶你去。」身後響起一道清亮的聲音。
父子二人回過頭,看見一個長得非常精緻的男孩子,手裡牽著個粉雕玉琢的女童。
男孩子十分自來熟:「叔叔,你們是新搬來的嗎?住幾樓啊?我家住五樓,阿凝住我家對門兒。」
「哦哦!我們是三樓。」男人客氣地笑了笑,推推祁峰的肩膀,「去跟小朋友玩吧,別犯渾啊!不然老子抽你!」
祁峰揉了揉鼻子,走過去自我介紹:「你們好,我叫祁峰。」
「我叫李承銘,這是阿凝妹妹。」李承銘笑嘻嘻地揉了揉白凝的腦袋。
白凝軟糯糯地抱怨了一句:「別揉,把我頭髮弄亂了。」却不是真生氣的樣子。
祁峰沒有和女孩子打交道的經驗,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白凝已經開口道別:「你們去玩吧,我要回家了。」
「哎!不和我們一起去嗎?」李承銘疑惑道。
「不啦,外面熱死了!」白凝走進電梯,忽然又探出頭來,對著李承銘盈盈一笑,「承銘哥哥,你忘啦,我爸爸今天回來,他說了要給我買好看的花裙子,我要在家裡等他。」
李承銘了然地衝她擺了擺手,帶著祁峰往外走。
大院附帶的操場很大,正好有幾個男生在打籃球,祁峰順利加入了他們的隊伍。
李承銘雖然不願意上場,却坐在旁邊和別的女孩子們聊天,時不時爲他喝兩句彩,也算十分友善的小夥伴了。
心底的鬱悶,很快便消散了不少。
瘋玩一個下午,他回到新家,溫柔的母親已經做好一桌可口飯菜,香氣撲鼻,令人食指大動。
他胡亂衝了個冷水澡,換了乾淨衣服,坐在桌前準備開動。
母親指指額外分裝好的兩碗排骨:「我聽你爸爸說,今天你認識了兩個小朋友,把這些給他們送過去吧,回來再吃。」
父親眼珠子轉了轉,覺得這是個快速打通人脉的好主意,立刻附和:「對對,你媽說的對!快去快去!」
祁峰最討厭這種家長裡短的人情往來,明明不熟,非要尬聊,强行套近乎。
但他更討厭父親的皮帶。
一抽一個血印兒,一頓打挨下來,好幾天都行動不便。
他端著碗出去,懶得等電梯,踩著臺階蹭蹭蹭往上爬。
走到四樓到五樓的拐角,忽然聽到細細的哭聲。
他仰起頭,從陰影裡往上看。
下午見過的小姑娘,穿著條白紗堆叠的蕾絲裙,脚上踩著同色的小皮鞋,正坐在那裡,捂著臉哭。
「你……」祁峰木楞楞的開口,「你怎麽了?」
白凝受驚,抬起頭慌亂地看了他一眼,似是覺得被人看見了自己不漂亮的一面,有些丟臉,站起來就往上跑。
「哎!」祁峰抬脚追出幾步,白凝脚下一晃,踩了個空,尖叫著仰面跌了下來。
祁峰嚇了一跳,手裡端著的碗往兩邊一扔,立刻張開雙臂,把她抱了個滿懷。
身體被這衝力帶倒,好巧不巧地一頭磕在臺階邊角。
瓷片碎了一地,他也頭破血流。
白凝的父母首先被驚動,急匆匆地跑出來,問了兩句,便張羅著送他去醫院包扎。
那和白凝眉眼十分相似的女人忍不住,瞪向威嚴冷漠的男人:「都怪你!要不是你和那個狐狸精……」
「閉嘴!」男人喝了一聲,眼神充滿了厭煩。
女人氣得胸口劇烈起伏,又敢怒不敢言,於是伸出手狠狠擰了擰白凝的胳膊:「你也不讓我省心!哭哭哭!就知道哭!我生你有什麽用?」
白凝不敢回嘴,踮起脚幫他擦拭眉角的血迹,眼睛通紅,手指冷得像冰。
祁峰皮糙肉厚的,倒不覺得有多疼。
他也不怕留疤,沒幾道疤痕,怎麽算得上男子漢?
可是莫名的,他不想看她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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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媽也趕了過來,看見白凝的父親,他爸本來興師問罪的神色立刻換成了諂媚的表情:「首長!哎呀!我不知道是您!這是您家的千金吧?長得真是漂亮!」
男人客氣地表達了感謝,又托人買了進口的祛疤藥。
不過,那裡還是留下道淺淺的疤痕。
後來的後來,祁峰想過,這道疤,是不是冥冥之中暗示了白凝對於他的意義。
看似不痛不癢,却注定伴隨他的一生。
在大院住的日子久了,祁峰順利打入了他們的圈子。
但是,自始至終,和白凝都算不上熟悉。
他太沉悶,太無趣,面對白凝的時候,更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更不用提,他們這群人中,還有李承銘那樣一個熠熠生輝的發光體。
她從來都看不到他。
十七歲的一個夏夜,他在籃球場上揮霍完汗水,獨自一個人往回走。
等電梯的時候,樓道間裡傳來喁喁的私語聲。
很熟悉。
鬼使神差的,他躡手躡脚靠近,悄悄看過去。
身材纖細修長的女孩子,正摟著李承銘的脖子,緊緊貼在他身上,和他撒嬌。
「承銘哥哥,我不喜歡你和別的女生說話……」她的聲音特別甜潤,和平時在人前的柔和,很不一樣。
「好好好,小醋罎子,哥哥以後隻和你說話,行不行?」李承銘笑著,低頭吻住她的紅唇。
祁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們親熱,只覺心裡被什麽巨石壓住,沉甸甸的,墜得他渾身難受。
這天晚上回去,他第一次做春夢。
夢裡,吻白凝的人,換成了他自己。
遲鈍地開了竅,對方却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人。
他找不到破局的辦法,便在高中畢業之後,進了部隊,求個眼不見爲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