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發佈時間: 2024-12-17 15:1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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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繡玥總是能被遜嬪的一番話說得無地自容,她害羞地摸摸頭,頗為不好意思道:「娘娘,您謬贊嬪妾了,嬪妾哪有您說得那般。」

說起來,為著不被瑩嬪的人察覺到,她根本不敢讓寶燕用對症的藥,只是拖著不讓遜嬪娘娘的身子壞下去,否則娘娘的身子好了,瑩嬪勢必會懷疑,到時候她和遜嬪娘娘,通通都不會有好下場。

她沒有全力救治遜嬪娘娘,心裡本來是慚愧的。

遜嬪寬和地瞧著繡玥,示意著她坐下,調笑道:「依本宮看,你也該多瞧瞧蘭貴人的處事之風才是。蘭貴人她做一分,至少要宣揚五分,你呢,你幫人家,卻一句話也不說,人家怎知領你的情呢。」

說著話,遜嬪的目光不經意略過繡玥遞過來的香囊,她忽然換了副神色,「這莫不是,是用雲錦的布料縫製而成的」

遜嬪的聲音弱了下去,呐呐著,「本宮記得,去年至今,隻進貢了一匹雲錦的布料進來,這該不會是……」

繡玥怕遜嬪想嚴重了,她忙解釋道:「娘娘誤會了,嬪妾也只是有幸得了幾塊邊角料而已,才想著給娘娘縫製個香囊,用雲錦保存這裡面的藥性持久些。」

遜嬪靜靜地瞧著香囊,半晌,慘然笑笑,「是本宮無用了……也就只有你,一直在延禧宮受本宮的連累,卻沒在心裡埋怨著本宮,自顧都不暇了,還惦念著本宮的身子好與不好。本來你遭難,本宮身為延禧宮的主位,就該出來護著你的,是本宮無能,本宮對不住你才是。」

繡玥忙不住地搖頭,「娘娘您千萬別這麼說,娘娘對嬪妾很好,嬪妾心裡一直記得的。嬪妾身為您宮裡的人,合該如此。」

她站起來,向門口處瞧了瞧,見門關得嚴嚴實實的,這才放心,從懷中取出一疊銀票,走近遜嬪道:「娘娘,這三百兩銀票,嬪妾讓寶燕都給您換成了五兩十兩的小額銀票,您收著,用來打發那些□□來的公公,還足夠應酬他們一陣子。餘出來的,讓西嵐去私下換些好東西,深冬了,給您進補身子。」

「繡玥,你、、」

遜嬪只說出了個「你」字,餘下的話不知說什麼好。她瞧著那遞到眼前那一摞厚厚的銀票,饒她是一宮主位,也曾享受榮華富貴過,見過再好的珠寶,卻抵不過眼前這三百兩銀子。

錦上添花時,三百兩銀票只是各宮嬪妃踏進她宮門口的一點見面禮,如今她落魄如斯,別說三百兩,三十兩銀子,寧可塞給宮裡可用的奴才,誰又肯捨得予她來雪中送炭。

更何況捨得出這銀子的,還是與她在延禧宮的房檐下一同吃苦的一個低位常在。

遜嬪久久說不出話來,西嵐在一旁卻是先感動地向繡玥福身,「玥常在,您拿的這些銀票,眼下可是解了咱們娘娘的燃眉之急呀,至少,至少有了筆炭火錢,這個冬天能熬過去了,奴婢在這謝過您的恩德!」

繡玥忙站起身,擺擺手,「西嵐姑姑言重了,娘娘平安無事,我就放心了。」

「本宮不會有事的,本宮還不能死。」遜嬪緊緊抓住繡玥贈予的香囊,「本宮的五公主還在謕妃宮裡,還在瑩嬪那個小賤人股掌之中,本宮死了,五公主才七歲,不知會被她們作踐成什麼樣子,本宮一定要留著這一口氣,要熬到公主十四歲的時候,讓皇上給她指一個好人家,出了宮,到瑩嬪和謕妃伸手也夠不到的地方去,本宮才能瞑目。」

話到悲處,遜嬪說得傷心,繡玥聽者也不禁動容。來的時候她帶著一大把銀票的開心勁兒都消散了,回到西偏殿裡,也還是覺得悶悶的不高興。

心裡堵得慌,打發了寶燕先回房去,惦念著去與她同住西偏殿的李官女子那裡說說話,排遣排遣。

李官女子年長繡玥十歲,成熟細膩又懂得體貼,實在是個能傾訴的好姐姐。

可她還沒等走到李官女子的房門口,便被急匆匆趕來的柔杏喚住:「小主,小主,皇上宣您呢!」

皇上宣她?

繡玥疑惑道:「可我尚在禁足之期,按宮規,皇上怎麼能宣我呢?」

而且,距離她從養心殿放出來,這才過了一天!

柔杏的頭搖的像個撥浪鼓:「奴婢不知,御前的公公說,仿佛皇上有些醉了。」

「哦。」原來是醉了,繡玥這下才明白過來:想必在今夜的酒膳上,皇上一定是開懷暢飲的了。

「小主,快請隨奴婢去前殿接旨罷。」

柔杏說著,在前面帶路,引繡玥去了前殿。御前傳旨的太監小練子一見了她,二話不說立即上前宣了皇上口諭:「聖上有令,今夜命內廷主位以下的小主皆前往漱芳齋侍酒膳。」

內廷主位以下?那便是貴人、常在這些位分的小主了,繡玥心下了然,皇上召這些嬪位以下的去侍酒膳,擺明瞭意圖就是要尋歡作樂,看來可真是喝興奮了。

難怪,才在養心殿同皇后娘娘起了那樣大的齟齬,不過一日,連應承皇后娘娘罰她禁足的事兒都給混忘了。

這是他忘了,她卻忘不得啊。

「小練子公公……」繡玥眨眨眼,笑著套近乎道:「皇上正在興頭上,說是嬪位以下都去,也不能真的都去罷……」她可是皇后娘娘欽點的禁足呀。

「那是自然。能夠有幸侍奉酒膳,可是難得的恩賜。」小練子倨傲道:「信貴人嫌冷不肯出門,皇上素來體恤承乾宮;杜常在推說身體抱恙,皇上亦恩准免了其奔波;玉貴人禁足景祺閣自是不必去的,餘下的,還有玥常在——」

繡玥聽到自己的名字,眼睛登時亮了一下,她就知道,皇上不過多飲幾杯,怎會忘記顧及皇后娘娘的顏面這檔子事呢。

「玥常在,」小練子一副正經的臉色道:「皇上特意吩咐奴才告訴小主你,務必不要磨蹭耽擱了時辰,否則去晚了,皇上就讓小主你吃不了兜著走。」

那還等什麼,繡玥在心裡翻了個大白眼。才被拘著抄了五遍的《女則》《女訓》,現在又要折騰她大冷天大晚上的出門,是真不打算放過她了嗎?

她心底抱怨著皇上,面上仍舊笑道:「皇上既然有旨,那練公公,容我稍作打扮,換一件衣裳,立刻隨公公前往。」

「那就請小主快著些罷?」

時間倉促,她回到西偏殿匆匆洗了把臉,隻梳了個簡單的螺髻,披了件大氅,素面朝天便跟著小練子出了宮門。

外面四下裡黑漆漆的一片。往日這時候,寶燕已將湯婆子塞進了她的被子,暖暖的鑽進去,望望外面的數九寒天,別提有多愜意。相對的,就別提她現在出門是多麼的不情願。

若說,儲秀宮距離漱芳齋最近,景仁宮和延禧宮遠些,當中又尤以延禧宮為最遠。只是前面的二位娘娘,人家都是不必深夜裡冒著風雪出門的,只有她,天寒地凍的,還要趕那麼遠一段路。

她正愁苦著,冷不防瞧見延禧門外赫然停著轎攆,已在那候著她。

意料之外的驚喜,繡玥下意識瞧向小練子,小練子揚起臉道:「皇上仁德、體恤後宮,一早便吩咐了用轎攆來接各宮的小主。內務府為延禧宮備了兩個轎攆,蘭貴人急於見駕,等不及小主,已經乘了轎攆先朝著漱芳齋去了。」

繡玥『哦』了一聲。她原本不以為意,忽然想及,蘭貴人先不先去不要緊,她同蘭貴人是同住一宮屋簷下的,若蘭貴人先到,那皇上不是即刻就有斥責她的話柄了嗎?

「公公,那咱們也快些走罷。」

繡玥匆匆上了轎攆,方才想起了一件幾乎忽略的事。

「練公公,您說給延禧宮備了兩個轎攆,李官女子她——」

「回小主,皇上沒額外吩咐,李官女子自然是在前往侍酒膳之列。只是她官女子的身份,是不該乘坐轎攆的,方才奴才瞧見,蘭貴人讓李官女子跟在轎攆後頭,一同向著漱芳齋去了。」

跟在轎攆後頭?

李氏一個三十多歲的贏弱女子,穿著宮裝踩著花盆底,這樣的天黑路滑的夜晚,蘭貴人坐在轎攆之上,讓李氏跟在後頭?

這與變相的受罰有什麼分別?

李氏軟弱可欺,蘭貴人就這般捏軟怕硬的輕賤她人。

想著李氏沿路的遭遇,繡玥一路上心裡悶悶的,抬轎攆的小太監又健步如飛,周圍的寒氣便覺不出有多冷了。

待到了漱芳齋,她立在門口,即刻便有宮人挑了厚厚的簾子進去通傳,裡面的聲音陣陣如波浪般,隔著擋簾隱約傳出一波餘音,不一會兒,宮人退出來道:「玥常在小主,皇上准您進去。」

兩邊立刻有宮人給她撥開了厚厚的簾子,繡玥走進去,被殿內暖暖的熱氣包圍,才覺出自己身上裹著的寒氣。

她解了大氅,進入內殿,殿內歡脫的樂聲爭先恐後衝進耳鼓,繡玥在一陣陣嘈雜聲中走上前,垂頭施禮道:「嬪妾玥常在叩見皇上,恭請皇上萬福金安。嬪妾來遲了,請皇上責……」

想一想,她改了口道:「請皇上恕罪。」

皇上此時斜倚在羅漢床的墊子上,姿態肆意地一手搭在羅漢床的炕桌邊,染著點醉酒的笑意,正欣賞著對面的歌舞。

他的目光並未看她,隨意道了句:「起來罷。」

繡玥謝恩,站起身,轉頭才瞧清,對面載歌載舞的那二人是誰。

熱情洋溢的樂聲,芸貴人和春常在穿著讓她臉紅耳赤的衣裳,那衣裳的布料輕薄得幾近透明,薄如蟬翼一般,上面繪繡的圖案豔麗無比,加上二人柔弱無骨的舞姿,場面堪稱香豔。

繡玥同身為女子,都忍不住在心底讚歎了一聲。

今夜皇上傳喚侍酒膳的,都是低位分的貴人、常在,嬪位以上未得恩旨,此時得蒙坐在羅漢床右側的,是淳……淳貴人。

淳嬪娘娘降了位,今夜同樣在受邀之列。她今夜穿得嫣紅,不似平日淡淡的粉紅,妝容亦襯得人很甜美,見到繡玥,淳貴人微微向她頷首,一邊甜笑著執起酒壺,向對面皇上手邊的夜光杯裡一點點斟滿美酒。

瞧那酒壺中流出鮮紅的顏色,加之配以夜光杯的酒杯,便可猜出皇上今夜酣飲的,該是葡萄美酒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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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玥的印象中,淳貴人一向恭謹持重,柔順溫和,她從未見過今夜這樣,仿佛換了個人一般,如此的嬌媚襲人。

她突然明白了,在侍奉聖駕面前,所有的賢良淑德,都不及討皇上的歡心來得重要。後宮女子的一切生存之道,都是依附皇上的喜惡而活。

只是這樣的活法,漸漸迷失了自我,即便得到了潑天的富貴,餘生又還有什麼樂趣。

身上的寒氣散盡,繡玥才敢落座。

她向四周望瞭望,圍坐在下方的,皇帝近邊是身著豔粉色的蘭貴人,蘭貴人的上方空了一個座位,按位分猜測,該是芸貴人的位置。

而挨著淳貴人那一邊下方坐著的,則是幾個同樣精心打扮過的常在。

秀常在坐在淳貴人的下方,她瞧見繡玥,繡玥瞧見她,都是先一愣,隨後心裡滿滿的不快。

中間空出的一塊空地,大約是避免擋住皇上欣賞聲樂歌舞的視線,所以沒人敢落座。

這樣繡玥便尷尬了。常永貴搬著圓凳進來,一時也拿不准主意要將其擺在哪裡。

屋內圍坐的幾個貴人常在,此時都在凝神關注著她要落座何處。

蘭貴人神情最緊張,一個勁地用眼神剜她,生怕她要坐到近聖上這一側來。淳貴人居於上位,芸貴人在獻舞,近水樓臺先得月,皇上此刻難得近身落座的就隻她一個。

繡玥才不想貼上去,她轉而瞧了一眼淳貴人下方的端坐著的秀常在、榮常在、安常在,想想,秀常在討厭,榮常在嘴欠,還是高門出身的安常在好些。

她便不動聲色接過常永貴正無處安放的圓凳,悄悄擺到了安常在後頭,準備落座。

「你過來,」

還沒等坐到位子上,便聽得上方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語氣、對她令道:「既來得晚,還不過來領罰。」

繡玥又只得硬著頭皮站起來,耷拉著臉恭敬回了聲:「是。」

她依吩咐走至御前,顒琰斜倚著身子,瞧她的目光微有一絲迷離。

不似往日那般精銳,仿佛能看到她心裡去,繡玥每次觸及到皇帝的目光,都被那目光震懾得心怦怦跳。

「給朕剝這個。」

他的目光投於對面的『豔舞』,隨手抓起炕桌禦盤中的一把榛子,眼瞧著要掉落在地,繡玥趕忙伸出雙手捧住。

她垂眸去瞧,熟了的榛子都會裂開一道口子,剝榛子不同於核桃,小時候在楊府過年,因著稀罕貪吃,用手剝她能片刻的工夫剝一大把榛子仁。

這個容易。

繡玥站在原地便徒手去剝,很快三下五除二,剝落了幾個榛子殼,將榛子仁放在手心輕輕吹了吹,然後側彎下身,小心翼翼地將其放在禦碟中。

那碟子在皇上另一側,她要放進去,還要費力地竭力小心著不擋住皇上欣賞歌舞的視線。

才側彎了兩回身,便悄悄揉了揉,這個彎法,她覺得自己一側的腰簡直就是煎熬。

「別在這杵著。」皇上的神情似乎是嫌她在眼前晃悠礙事,伸手拍了她一下,「坐著罷。」

坐?

繡玥瞧著空著的位置,下意識瞧了瞧不遠處搔首弄姿的芸貴人,那是芸貴人的位子,她如何坐得。

她在那裡磨磨蹭蹭,瞻前顧後,還不及開口,顒琰不滿地暼了她一眼,突伸手拉扯了她一把,繡玥輕呼一聲,猝不及防跌坐在了他身側。

下巴還磕到了皇上的左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