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發佈時間: 2024-12-17 14:1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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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沐青霜與賀征一前一後從櫻桃林出來後不久,公主府的屬官們就開始請各位賓客前往就餐列席之處。

趙絮將就餐的地點定在流觴曲水旁,環水列席,倒也風雅。

座次上自然是以各家主事者的官銜地位來安排,賀征理所當然被安置在了主座左側的尊位,顯然比主座右側的甘陵郡王趙旻還有分量些。

只是這樣一來他就離了沐家三人老遠,入席後就板著個冷臉,活像誰賴了他八百吊錢似的。

好在衆人早已習慣了賀將軍高深莫測的冷漠臉,倒也沒人想到他其實只是在生悶氣。

沐青演遠遠瞧了他一眼,憋著笑意低聲問:「誰惹他了?」

沐青霜沒吭聲,倒是向筠壓著嗓子淺笑:「方才我瞧見他與萱兒一前一後從林子裡出來,怕是又被萱兒給欺負了吧?」

沐青霜有些心虛地紅著臉乾笑兩聲,這話不好接。

若硬要這麽說,那還真就是她「欺負」了他,親了人又不認帳,可算欺負了個徹底。

俗話說,天下事無巧不成書。俗話又說,冤家路窄。

吏部考功司司業白書衍官職上雖比司金中郎將沐青演低半頭,可白家是前朝名門,與駙馬蘇家又有些故交,當然不至於敬陪末座,因而屬官就將白家安排在了沐家的下手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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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書衍的夫人便是二月裡在布莊與沐青霜、向筠遭遇的那位中年貴婦,而當時那個鵝黃衣裙的小姑娘正好是白家夫婦的小女兒白韶蓉。

雙方這一照面,臉色俱都有幾分彆扭,空氣中頓時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尷尬。

不過,畢竟今日場合隆重,白家母女顯然也沒有要就地翻舊賬鬧場的意思,沐青霜與向筠便只是笑笑就隨沐青演入座了。

雖曾與白家母女有那小小衝突,可沐青霜覺得今日在場最礙她眼的,絕對要屬趙絮夫婦身旁的那個甘陵郡王趙旻。

打從當年在赫山那場考選初次遭遇,到去年冬日在欽州趙旻追上來查馬車,再到今日,沐青霜總共才見這傢伙第三次,可這人在她心中的印象之惡劣,早已根深蒂固打上「狗東西」這個烙印了。

因著趙旻就坐在主座的右側,沐青霜半點不想往那方向多看一眼。

如此一來,連帶著坐在主座左側的賀征也受了冷遇,慪得賀大將軍臉上都快結冰了。

今日敬慧儀、周筱晗、齊嗣源都因有公務在身而未前來,在場除了自家兄嫂與賀征之外,沐青霜真正相熟的就只有對面的紀君正。

兩人的座位隔著一道流觴曲水,也不大方便交談,只能遠遠相視而笑,隔空遞個眼色,心照不宣地約定待會兒再聊。

趙絮夫婦入座後,大家就著曲水流觴行了幾輪酒令,場面很快熱絡起來。

初夏晴空湛藍,別苑後頭的遠山含黛,流觴曲水悠悠回環,絲竹之聲配著賓主盡歡的觥籌交錯、言笑晏晏,是使人心曠神怡的浮生靜好之態。

幾輪酒令過後,趙絮支著下巴,笑意親和地對衆人道:「今日特地將大家請到這裡,是因我與國子學祭酒郭大人打了個賭。」

趙絮一直就不是個倨傲狂妄的人,雖如今貴爲輔政的公主殿下,在今日這私宴場合仍舊自稱「我」,這實在很讓人心生好感。

衆人紛紛應和,詢問是打了個什麽樣的賭。

「郭大人家中有一隊極擅山林作戰的府兵,」趙絮笑道,「據說在林中搜捕從未失過手,只要他們進林子掃一眼,不拘活人還是活物,再高明的藏身也能被揪出來。我覺得這約莫是郭大人自賣自誇,便想問問,在場有沒有願意試試與他們一較高下的年輕人?」

中原人常說「窮文富武」,亂世中越是貴重的門第,越是會注重讓子女偃武修文齊頭幷進。在場各家的孩子大都是文武兼修的,這點小場面倒也應付得下。

不過衆人還不知是如何「比試」,許多做父母的一怕兒女在比試中受傷,二怕兒女在公主所設的宴飲游樂上失了分寸鬧出事,一時便無人應聲。

見大家有所顧慮,駙馬蘇放雲淡風輕地補充道:「今日本是來游玩的,不動刀兵。大家進雁鳴山各顯神通,只管藏身,以兩個時辰爲限,誰躲過了郭大人這支神兵的搜捕,那就算贏。」

趙絮點頭又道:「既是行樂助興的游戲,自會有彩頭。敗者罰酒,勝者有賞。姑娘小子們,敢不敢啊?」

話說到這裡,在場許多人就都有些品出味兒來了。

趙絮作爲輔政公主,絕不可能無緣無故與國子學祭酒閒聊起他家中府兵的事,總得有個由頭才會說到這裡來。

聯想到近日有傳聞說,國子學有意想仿照當年利州的赫山講武堂那般,在轄下專開武學講堂,再加上此刻這看似游戲的賭約……

或許公主殿下與郭大人的賭約,名爲游戲,實際却是意在評估適任官員。

今日這陣仗約莫是帶著摸底試探的初選。

想透這一層後,沐青演立刻附在妹妹耳旁,小聲問:「萱兒,你想試試嗎?」

說完,使勁朝妹妹眨了眨眼。

沐青霜楞楞想了半晌,隱約有點明白兄長的暗示,雙眸漸漸晶亮:「想啊!」

就沐青霜眼下的處境來說,若她去應考掌握兵權的官職,趙誠銘必定心有芥蒂,哪怕她寧願在任意哪支軍中做個微末的十夫長,趙誠銘也未必會給她機會。

可若讓她去應考文官,她的長才又似乎與哪個職位都不相符,根本考不上——

畢竟她在年少求學時就沒在「修文」這件事上花太多心思,除了兵法兵策還肯聽幾句外,大多時候都只想著怎麽拴住賀征來著。

假若國子學當真要如傳言那般,仿照講武堂規制開武學,那她統帥沐家暗部府兵五年的經驗就有了用處,根本就是游刃有餘,像當初他們在赫山講武堂的教頭印從珂那樣。

總之,如今她若想再走領兵之路是沒多大可能的,要是能在國子學轄下的武學講堂謀個教頭之類的官職,倒也算不錯的出路。

****

就在席間衆人交頭接耳時,趙絮看了左手側的賀征一眼:「凡事總需個領頭的,搜捕這一方就勞煩賀大將軍帶隊,大家覺得如何?」

衆人皆知賀征更擅整建制大軍攻防,正所謂「尺有所長,寸有所短」,用他來帶領搜捕一方,雖讓人感覺壓力頗大,但又覺多少還有那麽一絲勝算,因此幷無异議。

對趙絮今日的這一手,賀征事先幷不知情,眼下算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不過他聽趙絮夫婦說完後,心中立刻就有了譜,瞬間意識到這對沐青霜來說是個不錯的機會。

只是他拿不准沐青霜會作何打算,便忍不住扭頭往後頭看去。

然而此時的沐青霜正顧自低頭打著心裡的小算盤,根本沒注意到他這動靜。

倒是沐青霜旁邊的那個白家小姑娘無端端紅了臉。

賀征等了半晌,見沐青霜根本沒有要看過來的意思,只能默默收回目光。

趙絮將這一切看在眼裡,指節輕叩桌案,抿笑低聲:「賀大將軍,可不許徇私放水啊。」

「殿下是這瞧不起我,還是瞧不起『她』?」賀征淡聲輕哼,「她進了林子多大本事,殿下沒見識過?」

趙絮意味深長地嘖了嘖舌,端起面前的酒盞淺啜一口,笑而不語。

年輕人們漸漸熱情高漲,紛紛七嘴八舌地開始向記名屬官報上名號,連紀君正都凑了個熱鬧。

有人一看紀君正也要下場,當即笑著起哄道:「紀將軍於山林作戰乃是一絕,舉國上下誰不知道?若這游戲有他在,我們完全就是成了陪玩兒了,殿下還不如這會兒就直接將彩頭賞了他呢!」

趙絮朗聲笑勸:「那可未必啊。都說初生牛犢不怕虎,瞧著你們一個個年輕輕的,要有迎難而上的銳氣嘛!」

賀征以指尖輕撫酒盞上的雕紋,似笑非笑地看了紀君正一眼:「殿下今日的彩頭賞賜,怕是輪不到紀將軍拿。」

紀君正本要跟賀征抬杠,一抬眼就瞧見對面的沐青霜,立刻明白賀征話中所指,便大笑著拍桌而起。

「賀大將軍這話可是有玄機的,大家待會兒可仔細瞧好啊!若非殿下定了兩個時辰爲限,只怕有人能躲到天黑,沒誰能將她逮到!」

兩人意外默契地一搭一唱,暗搓搓地沐青霜造起了聲勢。

衆人果然被引爆了奇心,紛紛四下張望,不停地小聲議論,猜測著兩位將軍所說的這人是何方神聖。

沐青霜垂下臉猛翻白眼,好笑地小聲嘀咕:「躲到天黑算什麽?我能在林子裡生根發芽。」她打小進了林子就如蛟龍歸海,這是沐家人祖祖輩輩傳在血液裡的本事。

坐在她旁邊隻隔了不足半步的白韶蓉聽見她這句低聲自語,蹙眉看過來,頗有些不可思議地笑彎了眉眼。

「你這人倒有意思,怎麽自說自話地就狂起來了。」

沐青霜回她一笑,轉頭對記名屬官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是時候讓中原人見識一下循化沐家山林之王的風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