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郭攀給今日游戲立下的規矩,西面以懸崖瀑布爲界,一旦被追兵堵了,便沒有退路可掙扎,只能束手就擒。因爲這個緣故,很多人從上山之初就放弃了往西。
此刻大多數人都在往東、南、北三個方向躲,追兵自也多往這三個方向去追,這反而導致西面成爲目前相對安全的藏身之處。
沐青霜與紀君正能在被動躲避的過程中立刻想明白這一點,可見這兩人的應變之快、對局勢的把控與判斷之精准,這正是趙絮與郭攀希望在今日看到的東西。
白韶蓉說完後,看了看趙絮,見對方頷首示意,便準備回席。
不過她在看到賀征之後,又想起中午被他駡哭的委屈,便忿忿踱到他面前,小聲道:「賀大將軍,我再白送你一個人情。」
賀征靜靜看著她,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漠,隻眉梢略略上挑。
「他們走時,紀將軍說,他倆要『換個地方不可告人去』。」
白韶蓉說完,見賀征頓時俊臉發黑,趕忙拎了裙擺落荒而逃,直到回了自家桌案後坐好,才躲在母親懷裡咯咯樂個不停。
大仇得報,高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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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沐青霜與紀君正往西去之後,被賀征部署來專門圍堵二人的那十名郭府府兵便轉道往西邊追去。
隨著時間的流逝,被追兵抓到的人越來越多,一個接一個地被送回湖畔來。
與之前抓到的人一樣,這些人也被帶到賀征與趙絮面前,一一接受了詢問,複述了自己躲藏的路綫。
奇怪的是,一連被逮回來十個,其中甚至有兩個就是在西面靠近懸崖瀑布的地方被抓到的,可却沒有一個人再見過沐青霜與紀君正了。
搜捕進行了約莫一個半時辰後,沙盤上原本的二十八支小旗子只剩了五支,這其中自然就包括了紀君正與沐青霜。
紀君正在山間藏匿行迹的本事出神入化,這件事幷不足以使衆人震驚,畢竟他原本就以擅長山林作戰而蜚聲朝野。
可那在中原名不見經傳的沐家大小姐,傳聞中只是從前在利州老家帶領過沐氏府兵的一部分,幷無任何禦敵戰績傳出,竟也能與紀將軍不相上下,這實在不得不叫人瞠目結舌。
不少人幷不相信這是沐青霜自己的真本事,交頭接耳竊聲揣測,總覺或許沐大小姐只是因爲跟著紀將軍,這才沾光撿了便宜沒被發現。
無論如何,到了這個時候,好像沒有人再關注游戲的最終勝負了。
許多人圍到沙盤前來,七嘴八舌地議論著沐青霜可能去往了哪個方向,紛紛出著亂七八糟的主意,試圖幫助追兵找到沐青霜與紀君正的藏身之處。
老頑童郭攀奸詐笑著站起身,蒼老却矍鑠的嗓音帶笑:「殿下,本官有個……勝之不武的主意。」
衆人立刻安靜下來,將目光彙集到他身上,靜候下文。
「郭大人請講。」趙絮好奇蹙眉,做洗耳恭聽狀。
郭攀道:「老夫這支府兵在林間搜捕時有個殺手鐧,以往用這法子追捕過刺客宵小,戰時還曾用來搜山清繳過僞盛朝潰兵,從未失手。原想著今日只是游戲玩樂,這法子怕是不大派得上用場,便沒有亮出來。既沐大小姐與紀將軍如此神通,老夫有點想耍個無賴試試。殿下以爲如何?」
對普通人,自然只用普通的法子來考驗;遇到頂尖好苗子時,老先生實在忍不住想要確認,對方只是僥幸,還是當真實力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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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絮大約知道他的「殺手鐧」是什麽,一時有些躊躇地看了看賀征。
「今日既已請托了賀大將軍擔任追捕方統帥,我不便胡亂插言,還請賀大將軍做個定奪。」
這倒不是她顧忌賀征與沐家的私交,而是她多年來養成的自我約束。
正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趙絮領軍出身,素不是個剛愎自用、胡亂干涉麾下將帥謀略决策的主,哪怕今日只是游戲,她也依然尊重行伍間該有的規則鐵律。
賀征認真的想了想,看向郭攀:「敢問郭大人,是什麽樣的殺手鐧?」
郭攀朝自己的屬下揮了揮手,不多會兒,便有人牽了三條狼犬過來。
這些狼犬被馴化得極好,在這樣人多的場合裡也未發出吠叫之音,隻任由牽繩者帶領自己在指定的位置站定。
滿場嘩然,許多人都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氣。
「賀大將軍請放心,它們擅於探嗅,循氣味找到目標後只會以聲示警,不會輕易傷人。」郭攀鄭重地解釋道。
賀征道:「爲策安全,請郭大人以我爲例,打個樣。」
畢竟是不通人言的物種,若不是親身證實過,賀征不會貿然同意的。
郭攀應允,問賀征要一件隨身之物。「若是賀大將軍長久帶在身邊之物,則爲最好。」
賀征稍作沉吟後,從袖袋中取出一枚骨哨遞過去:「此物隨我六年有餘,從不離身,也從不允他人觸碰。」
這骨哨,是六年前趙絮到赫山講武堂挑選將官的那次叢林考選時,賀征爲了在山中與沐青霜保持通聯,特地問她要來的。
那場考選結束後,沐青霜忘記問他要回去,他便一直偷偷收著。
他離開利州到中原的上陽邑入軍籍時,什麽也沒帶,只帶了這枚骨哨。
在鐵馬金戈、浴血搏命的那幾年裡,每到戰至絕境時,這枚骨哨都會被他吹出不得回應的寂寞哨音。那是他心底最深重的渴盼,也是最柔韌的力量源泉。
這哨音一次次提醒他,必須勝,必須活。
這樣,才能回家,才能再見到那個姑娘,才有機會讓這哨音得到相似的悅耳回應。
旁人不知這骨哨的來由,沐青演與向筠却瞪大了眼。
賀征站到人群最遠處,待郭攀給那些狼犬嗅聞過骨哨後,它們立刻翕動著鼻翼四下探嗅,之後果斷撲向賀征的立身之處。
圍觀者的心全提到了嗓子眼兒,連趙絮都忍不住捏緊雙拳站了起來。
好在那幾條狼犬果如郭攀所言,到達賀征面前後,只是將他團團圍住,幷向牽繩者發出吠叫示警。
幾個牽繩人飛奔過去,重新用鐵煉繩索將它們套住,大家這才放下心來。
確認它們不會傷人,賀征痛快允了郭攀的要求,幷從他手中接回自己的骨哨,珍而重之地放回袖袋中。
郭攀立刻找向筠要了沐青霜的佩玉來,讓那些狼犬挨個嗅聞一遍。緊接著,牽繩者便迅速帶著它們往上山道跑去。
趙絮走到賀征身旁,小聲笑道:「就這麽介意沐大小姐與紀君正相携而行?如此大義滅親,不怕沐大小姐翻臉?」
「不是爲著這個。」賀征淡聲一哂,却幷未多做辯解。
他之所以應允郭攀那個主意,倒不是真的爲著心底醋意,而是他知道,若連郭攀的殺手鐧也沒能成功找到沐青霜,那沐青霜今日就算一戰成名,往後的路會好走許多。
賀征薄唇輕抿,將雙手負在身後,眼神溫柔地望著湖面。
夕陽的金輝與落霞的殷紅將湖面染成絢爛之色,半江燦燦半江緋紅,像某個囂張而明艶的小姑娘,璀璨飛揚、絕色無雙。
他的小姑娘可厲害了,才不會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