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這會兒都還以為,他昨日是因為她在院中瞎胡鬧才生氣的。
此時的嚴懷朗正愁著該如何說服她答應自己的求親,聞言自然順桿子往上爬。
「若你答應與我成親,那我讓你管,就不會吼你了。反倒是你可以吼我,隨意吼,想怎麼吼都行。」
「就像司沁泓大人對衛翀將軍那樣嗎?」
月佼噗嗤一笑,「那回司沁泓大人發火,說不許出聲,衛翀將軍就真的像鵪鶉一樣縮在旁邊。後來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說兩句話,也只像是喵喵叫。」
「若你嫁我,我保證,」嚴懷朗覺得,為了哄個媳婦兒回家,自己完全是摧眉折腰了,「我可以比衛翀更沒出息。」
「我才不信。」月佼哈哈一笑,卻無端又紅了臉。
出了林子後,嚴懷朗不便唐突地跟她到雲照家的別院,於是在依依惜別之際,忍不住開始做最後的遊說。
「你一定要認真考慮,嫁我好處很多的,」見月佼滿眼的疑問,嚴懷朗脫口道,「比如,我可以給你剝瓜子。」
這個好處太挫,他自己都忍不住想嘲笑。於是趕緊換一個:「還可以陪你讀書。」
「若是有人欺負你,我會護著你。」
「今後我的薪俸都不領,全都給你。」
「帶你吃好吃的。」
「領你去很多地方玩兒。」
「下次你癸水來了睡不著時,我可以將手借給你……」
說到最後,嚴懷朗已然詞窮。
他被她的拒絕打懵了,一時竟想不出該怎麼說服這小松鼠精鬆口。
歪著頭笑吟吟聽他說了半晌的月佼聽到這最後一句時,忽然滿面通紅,慌張不已:「你、你怎麼會記得這種事?!」
嚴懷朗無語了。
合著他搜腸刮肚說了這麼多,她就聽進去了最後這一句?!
「我、我回雲照那裡去了。」關於他神志不清那幾日的事,月佼不確定他記得多少,也不敢問,只好赧然地落荒而逃。
………
回到雲家的別院後,大家都已起身,蘇憶彤見月佼面色緋紅,奇怪地問:「你臉怎麼這麼紅?」
「吃果子染的!」月佼理直氣壯地給了個無比荒唐的理由,強行搪塞過去了。
早飯過後,雲照聽別院的侍者稟報,說羅堇南大人也在山上休養,便派人向羅家的別院送去了拜帖。
雲照對幾個夥伴道,「畢竟咱們這一期員吏的主考是羅大人,按理咱們早該去拜謝的,既今日羅大人也在此地,咱們就擇日不如撞日了吧。」
大家都覺雲照想得周到,便約著去泡溫泉順便等羅家回話。
雲照家別院的溫泉就在水趣園的旁邊,奇石堆山圍成半露天的模樣,以一排山石將溫泉池分隔出幾個小池。
雲照、月佼與蘇憶彤自是共入一池,小小假山的另一邊湯池中則是紀向真與江信之。
山石相隔,兩池內的人互相可聞其聲,卻不會瞧見對方的人,倒也還得體。
幾個夥伴在閒聊,通夜未睡的月佼卻瞌睡上頭,便趴在池邊打著盹,迷迷瞪瞪聽他們說話。
先是雲照問了蘇憶彤辦的那件採花賊的案子,之後蘇憶彤又說了些他們幾人不在京中時發生的一些趣事逸聞。
「哦對了,嚴大人怕是要成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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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佼猛地驚醒,回頭瞪向蘇憶彤,心道:我都還沒答應呢,你怎麼就知道了?!
雲照卻像是一點都不意外,懶洋洋笑著踢了踢溫熱的泉水:「是羅家姑娘找上忠勇伯府了嗎?」
羅家……姑娘?月佼蹙眉,咬了唇角,偷偷豎起了耳朵。
「倒沒聽說什麼『羅家姑娘』,」蘇憶彤奇怪地看了看雲照,隨即又笑道,「我也是是之前聽幾個同僚說的。據聞忠勇伯夫人去求過陛下,說嚴大人年紀不小了,想給嚴大人求個婚旨什麼的。」
忠勇伯夫人就是嚴懷朗的母親,高密侯馮星野的女兒馮璦。
原來是這樣。月佼鬆了一口氣,又趴回池邊繼續假寐,卻是再也睡不著了。
蘇憶彤接著道,「不過,後來傳回嚴大人失蹤的消息,這事自然就擱下了。眼下嚴大人既平安歸來,想必忠勇伯夫人又要舊事重提吧。」
「提也白提,忠勇伯夫人去找陛下請婚旨,陛下心裡八成為難得想薅頭髮呢,」雲照笑得頗有深意,「這嚴大人的婚事吧……說到底還得看羅家什麼意思。」
不明就裡的人總以為,這麼多年沒人與嚴懷朗提議親之事,是因他有個心狠手辣的涼薄名聲,其實並不盡然。
一則嚴懷朗出身門第不低,尋常人家高攀不上;而高攀得上的人家卻大多都心中有數:嚴家可欠著羅家一門婚事。
「所以啊,絕非他不好,而是世家勳貴中的那些姑娘大都知道這事,即便是對他心有好感的,輕易也不會去趟這渾水。」
「欠著一門婚事……是什麼意思?」月佼抬起頭,再忍不住滿心疑惑了。
雲照略有些感慨地歎了一口氣,娓娓道來。
「當年帝師的次子羅霽,與嚴懷朗的兄長嚴懷光同在南軍歷練;在與奴羯交戰時,嚴懷光重傷,羅霽以身相護才為他爭取到一線生機。雖說嚴懷光被同袍送回京後,也因重傷不治殉國了,但好歹也見了家人最後一面;可憐羅霽那剛出生的女兒,就這樣成了遺腹子。」
隔壁池的江信之也揚聲補充道,「帝師跟前就只羅霜大人與羅霽這兩個孩子,這畢竟是為了嚴家的人才折進羅霽的,嚴家當然過意不去,那時是忠勇伯親口承諾,要還羅家半子。」
「忠勇伯府要還羅家半子,關嚴大人什麼事?!他家只有嚴大人一個兒子了麼?」紀向真在隔壁拍著水面為嚴懷朗打抱不平。
「嚴大人倒是還有個弟弟嚴懷明,不過年紀較羅家姑娘小幾歲,且資質也一般,不如嚴大人成器,用腳趾頭想也知道羅家瞧不上。這忠勇伯府既誠心要還羅家半子,想來自是要用嚴大人去還的。」江信之道。
月佼聽得頭昏腦漲,心中卻隱隱有些生氣:「忠勇伯夫婦……都不問問嚴大人自己願不願意的嗎?!」
雲照哼哼一笑:「若是嚴大人自己願意,他母親犯的著去求陛下麼?嚴懷朗可不是那種任人擺佈的傢伙。」
「既明知他不願意,他母親做什麼還去求陛下呢?」月佼悶聲問道。
「就是知道他不是任人擺佈的性子,他母親才會去求陛下啊,哈哈哈,」雲照一副等著看好戲的語氣,「忠勇伯夫人八成就是盤算著,只要陛下將這婚旨一下,除非嚴大人狠得下心牽連嚴家滿門獲罪,否則就不敢抗旨。」
所謂世家高門,逼迫起家中小輩來,也無非也就這些手段。
事情複雜得超出了月佼可以理解的範圍,她心裡有點悶悶的,不過她想了想,決定找機會跟嚴懷朗說一下——
還是算了,既然他家中的事情這麼複雜,她還是不要他做心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