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也未曾想起過她。
心底卻反而有另一種情緒在瘋長,每當他意識到這鐘情緒,自己的心不受控,便會憤怒,惶恐,甚至,他開始想不起信貴人,每天時不時在心底忽然蹦出來的,是
意識到這一點,他上次還發了火氣,將人狠狠斥責了一頓,就是想把這種思緒從身體裡驅趕出去,可到頭來,兩個人的距離真的遠了,他又悔不當初,最後卻還動用金銀珠寶將人哄了回來。
這些日子以來,他那拼命想掩蓋的、壓抑的、身為帝王不可為世人知曉的隱秘心事,如今卻被信貴人戳穿了。
他一直想要將這種荒唐的患得患失的心事壓制下去,就像今日,明明不打算再見、再想,可謕妃進獻了那面姻緣鏡,鬼使神差的,他還是借著信貴人的幌子,將人不動聲色召了來。
難怪了信貴人要心冷。
皇上長長久久的沉默,儲秀宮正殿鴉雀無聲。
殿前頭一直吵吵嚷嚷的,眾人全神貫注看熱鬧,繡玥想到自己從明日起,又要過著節衣縮食的日子,便只顧喝粥。
前前後後一共用了兩碗臘八粥,意猶未盡,畢竟是幾萬兩銀子熬的,她還想著讓侍粥的太監再上一碗。可眼下這大殿內的氣氛,哪裡有一點家宴的樣子?掉根針都能聽見,她如何敢開口。
繡玥便一直用目光瞄著那侍粥的太監,預備伺機而動,冷不防的一瞥,卻似乎見皇上陰惻惻的目光射過來,再看時,皇上已不再看她,她幾乎仿佛覺得是個幻覺。
繡玥迷惑,皇上為何突然瞪了自己一眼?
饒是這樣,那一碗粥還是別喝了,免得徒惹事端。拿水果飽腹罷。
她於是隻敢撿了果盤中幾顆草莓。
殿中經歷了長久的沉默後,皇上開了口,他看著信貴人,語氣陡地溫和了幾分,「季彤,朕怎會厭棄於你,坐朕身邊罷。」
此言一出,下方的謕妃,瑩嬪、簡嬪個個白了臉色,簡嬪更是要氣死了。饒是中宮,皇后娘娘的面色也有些難看。
「是。」
信貴人口裡一邊應著,大大方方坐到了皇上的身邊,只是身為嬪妃,比之皇后距離皇上的位置還是要稍稍偏些。
瞧著這樣子,繡玥實在忍不住佩服這個信貴人。單憑一己之力,便敢不顧後果,與謕妃一黨針鋒相對,竟也絲毫不落下風,惹得皇上皇后動怒,也毫髮未損,到最後,居然還坐到了皇上身邊,她這樣,竟是不怕與整個六宮為敵。
信貴人落座,繡玥從未見到皇上對人竟還有如此溫柔的一面,她的印象中,皇上對她,除了凶就是凶,常常陰晴不定,喜怒無常。
「朕是一國之君,許給你的,自然是算數的。你還是要記得尊重皇后,尊重謕妃,尊重內廷的主位,記住自己的身份位分。」
信貴人偏還敢還嘴道:「皇上給了皇后娘娘中宮之權,讓謕妃娘娘協理六宮,簡嬪、瑩嬪好歹是有過女兒的一宮主位,嬪妾有什麼?嬪妾在後宮中,不過是個浮萍罷了,皇上稍稍冷落,嬪妾便難以心安,當然會浮躁!」
「何況嬪妾入宮不過兩年,還年輕著呢,需要歷練,像謕妃娘娘這般到了知天命的歲數,還做不到無欲無求呢,皇上又何必來苛責嬪妾一個。」
眼看謕妃要動怒,皇上先開口斥責了她:「放肆!謕妃豈是你一個貴人可隨便議論的!等你懂得了安分守己,在宮中安守本分,往後朕允諾你,總會給你一個主位的位份。」
瑩嬪在下方位上坐著,久未出聲,此刻低哼了一聲,靠近謕妃道:「好好的一個粥宴,這粥喝得沒了滋味,還喝出了一個嬪位來。」
謕妃還氣著,聽了這話斥了一句道:「咱們急什麼!皇后總會勸的。」
話音未落,果然聽見皇后在上方的聲音響起:「皇上——」
皇上攔下了皇后接下來要說的話,「朕意已決,皇后不必再勸。信貴人封嬪,朕的意思也不是要即刻來辦,皇后是正妻,信貴人是朕的妾室,何時皇后覺得信貴人可以封嬪位,便到那時再行冊封。如此,皇后以為如何?」
話中之意,信貴人想要封嬪,便不得不過了皇后這一關。
一來,壓制了信貴人的反骨,二來,皇后也不好再說什麼。
「還有,」皇上不願在糾纏下去,換了個話題來說:「上次在神武門,你的兄長劉毓軒護駕有功,朕打算賜他為御前正四品二等侍衛,後日進宮。信貴人,你若思念兄長,朕可以准他去探望你,你覺得可好?」
那一日在神武門,陳德突然衝出來行刺,危難關頭,還是劉將軍之子劉毓軒奮不顧身上前救駕,擋下了致命的兩刀。從前因著劉府之人與和珅曾經來往過密,他對劉本志便很是不喜,本欲將他罷黜出京,如今看來,劉將軍一片丹心,劉府更是對皇家極盡忠誠,倒是他差點誤解了忠心耿耿的臣子。
皇上心裡對信貴人,對將軍府的愧疚,外人如何窺得。明面上來看,今日信貴人被許了嬪位,兄長得到重用,一時風光無限。底下的嬪妃們隻嫉恨得牙癢癢。
可聖上的金口已開,許久都不見信貴人起身來謝恩。
倒是她的手開始不受抑制地顫抖,猛地撞翻了桌邊的一個茶杯。
「還不高興?」皇上對於信貴人的失禮,到沒有苛責,「朕下這樣的令,都是看在你的面子。」
信貴人低頭垂眸,忽然朝皇上展露了一個笑臉,她的反應很不自然,「嬪妾,嬪妾是歡喜過了頭。嬪妾謝皇上恩典,准許嬪妾的兄長進宮。」
劉毓軒……
時隔六年,繡玥再聽見這三個字,猝不及防心「咚」地撞了一下,正在剝蜜桔的手指一滑,蜜桔跌落在桌上,滾了個圓弧到一邊。
她抑制不住地去捂住胸口,那些悲喜交加,最終不堪回首的往事一幕幕湧上心頭,突然就完全沒了胃口。
再瞧面前擺放著的五光十色的新鮮水果,都變得難以下嚥。
是他,故人要再相見了嗎。
滿殿嬪妃們都在忙著去看信貴人的反常,只有坐在左側對面的秀常在,不動聲色地瞄了一眼臉色慘白的繡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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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正如她所料。
「皇上。」
這時,芸貴人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當眾喚了一聲。
眼見那個信貴人今日得了好大的臉面,依著芸貴人的性子,她怎能再坐得住。從前,皇上明明都是寵著她的,這些原本全部都應該是她的。
芸貴人今日顯然都是精心裝扮過,蜀錦的綢緞襯托得身段玲瓏有致。她來到殿中央,低頭福身:「啟稟皇上,今日家宴,嬪妾特精心準備了一舞獻給皇上,隻願皇上您能喜歡。」
聽到話音,皇上轉過來瞧著芸貴人,任誰都能聽出帝王言語中的冷漠:「芸貴人有心了,今個只是臘八家宴,後宮敘敘家常即可,朕看不必了。」
皇上竟拒絕得這般乾脆,絲毫不給芸貴人留面子。芸貴人臉色半紅半白,十分難堪地退了下去。
誰都看得出來,聖上對芸貴人的熱情是大不如前了。
簡嬪在座位極為得意地笑了笑,想著從前忍受了這個小賤人的氣,如今她被皇上厭棄,等皇上徹底冷落她的那一天,看她怎麼收拾這個賤人。
瑩嬪傾身靠近謕妃跟前,掩面低聲:「娘娘,皇上果然冷了芸氏,看來,咱們從前做得那些都沒白費,春常在也算得力,不如嬪妾替娘娘——」
「不急,」謕妃搖搖頭,「哪兒這麼容易。要她這麼容易就死了,解不了本宮的心頭之恨。」
「忍釉。」她喚了一聲,向宮女遞了個眼色,轉而從座位上起身,向上方皇上施禮道:「皇上,現在吉時已至,容臣妾將姻緣鏡安置於內殿,供皇上皇后賞玩賞玩?」
顒琰早前聽謕妃講述這姻緣鏡的妙處,便覺很是有趣,他點了點頭,算是允准。
謕妃轉過身,向著殿門口的方向招招手,很快便有宮人將一面華麗的鏡子搬進大殿中央。殿內眾人皆忍不住去瞧,這究竟是個什麼稀罕物。
繡玥一時沒了胃口,便也跟著去瞧熱鬧。
那面鏡子絢爛華麗,兩邊還各有一根繩索,繡玥瞧著很是疑惑,真有說的那般玄乎,能測世間男女的姻緣?
怪力亂神之說,實不可信。
謕妃口含淺笑,來到點中央,對著帝後言道:「回皇上皇后,這姻緣鏡的妙處,只需將坐於鏡前的二人手腕分別以兩端的姻緣繩相連,便可通其心意,鏡面隨之呈現出二人的今生姻緣。」
「今日臘八節,臣妾只為供皇上皇后一笑罷了,未免鏡面呈現出的姻緣鏡像惹得六宮議論,嬪妾已跟皇后娘娘請旨,在儲秀宮內殿單獨辟出一室,門口由聖上御前的人把守,至於會呈現出什麼姻緣,只有進入室內的二人知曉,外人一律不得知。」
謕妃的話音落在正殿上,叫眾人也聽個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