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發佈時間: 2024-12-17 14:3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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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顯隆帝封給雲烈的藩地, 除防區內的臨川城外,還有桐山、成武、清蘆、衡溪、昌繁。

名義上共六城。

可臨川城地處邊關要塞, 是防區營地所在,又是與北狄人沖突的最前線, 為軍管區域, 並不適合發展民生;其余五城則人丁凋敝, 所余不多的百姓又散居各處,原有的各級官衙早已形同虛設。

或許也正因為此, 他的就藩才能如此順利, 幾乎沒有受到任何阻撓。

畢竟其他幾位殿下就算對臨川有什麼想法,也只是希望拿走臨川軍的兵權以壯自身羽翼, 並沒有興趣接下貧窮凋敝的整個臨川六城。

換句話說, 雲烈雖是五位開府殿下中頭一個獲得藩地的,實際卻是接手了一個百廢俱興的爛攤子, 夠得他忙。

熱鬧的接風宴過去後, 眾人便照舊歸位, 繼續各司其職。

翌日雲烈沒有出門,遣人將宋玖元喚到小院商議接下來的事。

經過連日的奔波走訪,他們終于將藩地內真實的人口數量、聚居情況盤點出個大概。

宋玖元前幾日一直跟隨雲烈在外走訪, 對這些情況也都清楚, 心中自有大致的判斷。

“藩地內本就人丁稀少,還散居各處, 這非但于振興農、商極為不利, 更嚴重的是還會造成之後的政令發布不暢。”

雲烈與他手下這些親信都出自臨川軍, 謀事更偏于行伍作風。

戎馬之人謀事絕不躁進,也不圖表面光鮮,力求穩扎穩打、直指核心。

在他們的布局中,並不急于先忙活所謂藩王州府的官署建制;理順民生、造出新城,徹底穩住立足之地,才是他們當前著眼的第一步棋。

雲烈抬手撫著下巴,若有所思地望著桌上的沙盤,“若想在一兩年內就打開局面,最好的法子是將界內的人盡可能集中到一處。”

只有將散居五城的人口迅速集結到一個地方,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拔地起一座新城。

待新城運轉逐漸成熟,隨著本地人口繁衍及外來人丁涌入,便可再逐步按他們預先的布局再起下一座城。

“但眼下各級官衙形同虛設,若想靠發布政令讓民眾遷居,短期內必定見不到多大成效,”宋玖元蹙眉,暗暗嘆了一口氣,“況且,招賢令已出近一月,應者寥寥,有能者多在觀望,咱們于政務上還沒有太多得用的人手。”

雲烈沉吟片刻後,轉頭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對宋玖元吩咐道,“即刻派人快馬加鞭,向桐山傅氏投拜帖,本王明日親自前去拜會傅氏家主。”

桐山傅氏是本地望族之一,在百姓間頗有些聲望。

雲烈打算從五城望族們著手開始游說,只要有一兩戶本地大宗族同意遷居,其他散居的百姓陸續就會跟來。

這就如古諺所言,“欲引鳳凰來,先種梧桐林”;有了人口,城池很快會拔地而起,接著就會有人應招賢令而來。

****

顯隆四十二年八月廿八,卯時。

晨光微熹,初秋的黎明下軟風輕寒,夜露颯颯。

今日雲烈要親自前往桐山,故而起了個大早。

待他打理好一身行頭後,習慣地轉回臥房,準備向睡夢中的嬌妻“辭個不太正經的行”,卻見羅翠微裹著被子坐在床榻正中。

此刻的羅翠微還迷迷瞪瞪的,整床棉被裹在身上,使她看上去像顆蓬松滾圓的大棉糖。

雲烈頓時心尖顫顫,忍不住走過去坐在榻沿,連人帶被將她環住,照著她臉頰輕咬一口。

殘困未消的羅翠微五感俱皆遲緩,遭逢這等滋擾後好半晌,才緩緩扭頭,睡眼惺忪地“瞪”人。

“做什麼咬我?”

慵懶的嬌嗓沙沙跌進雲烈耳中,像有誰抓了把砂糖,不輕不重自他耳廓一路摩挲著,徐徐緩緩鑽進他心里。

又甜,又撓人。

“沒咬你,你做夢呢,”他垂眸悶笑,大掌輕輕揉著她臉頰上才被咬過的那處,欺負人腦子還不太清醒,“你怎麼起這麼早?”

看來昨夜他還是太過“心慈手軟”,嘖嘖。

羅翠微眨了眨還有些沉重的眼皮,茫茫然不答反問,“你怎麼起這麼早?”

“你是鸚鵡啊?還學舌,”雲烈忍俊不禁,兩手捧著她的臉搓來搓去,“我要去桐山拜會傅氏家主,得早些出門,才好趕在日落前回來。”

如今他可是有嬌妻在家等門的人了,不能輕易在外逗留太久的。

羅翠微的臉被他搓得快變形,終于清醒很多,嬌慵地打著呵欠,隨口問道,“還是宋玖元隨你去麼?”

“他今日要和熊孝義一道在村子里安排些事,我帶旁人去。”

“哦,那你快走吧。”

羅翠微漫不經心地催促一句,艱難地從被中探出手腳,卻又倏地縮回去,憂愁皺眉,“早上好冷,不想起。”

居然如此冷淡地趕他走?

雲烈瞪了她半晌,見她根本沒察覺到自己失落的惱意,只能悶悶站起,沒好氣地笑道,“這麼怕冷,不會等到太陽出來暖和些再起身?”

“我跟宋秋淇約好,請她今日帶我去半山附近看看地形。”

接風宴那晚後,宋秋淇一覺酒醒,全不記得自己與羅翠微說過什麼。

昨日羅翠微做好點心等她大半日也不見人影,便差了人過去告訴她,今日帶點心給她,順便請她替自己領個路。

算著日子高展也差不多快來了,羅翠微打算提前尋幾個適合建宅的地點備選。

“若她又胡說八道什麼,你半個字都別信,大不了等我回來與她對質。”

前晚那小姑娘喝醉後跑到羅翠微跟前胡說半截話,害雲烈虛驚一場,這仇他可還記著。

羅翠微笑得歪倒在床榻上︰“知道啦。”

雲烈點點頭,走到一旁打開櫃子,指著櫃中疊得整整齊齊的衣衫,“你想穿哪一身?”

“我可以自己……”

“快說。”雲烈凶巴巴打斷她。

羅翠微裹著被子歪在榻上笑覷他,隨手指了一套銀杏刺繡的交領齊腰襦裙。

從前她總听人說,男子在成親之後,新鮮勁頭一過去,面對妻子時便會漫不經心,甚至不耐煩。

可她家這位倒是怪,像是為了彌補之前不能在她身邊時時的遺憾,自打到了臨川後,明明忙得都快要腳不沾地,卻一日比一日黏人,見縫插針地找茬與她膩著,大事小事總願搶著親自替她做,活像是打算將她慣成個只需動嘴就衣食無憂的“廢物”。

她也不舍得辜負他這番心意,便由著他。

雲烈將她指的那套衣裙拎出來,認真打量片刻後,滿臉嚴肅︰“太薄了。你不是喊冷嗎?”

“等會兒太陽出來就不……算了,不跟你爭,”羅翠微見他蹙眉,無奈笑著另指了一套,“換成那個吧。”

寬袖直裾袍,外頭還要配淺紗罩袍,多穿一件呢。

“你不是要上山?穿這個不好走路,摔了算誰的?”

羅翠微無奈地咬著唇角,笑瞪他一眼,“你想讓我穿哪一身就直接拿出來,別再問我了。”

于是,昭王殿下在愛妃的甜蜜嫌棄下,親手服侍愛妃更衣之後,才匆匆出門,打馬往桐山去了。

****

為了感謝宋秋淇與祁老之前對雲烈的照顧,昨日羅翠微特地親自下廚做了點心。

她于廚藝上只是懂些皮毛,此地的食材也不如京城豐富,又想著前一日大家在那“接風宴”上才大油大肉了一頓,便讓隨行侍者去向隔壁鄰家買回來兩顆新鮮大南瓜,做了南瓜水晶糕。

畢竟是送給人做謝禮的,她特意挑了形狀最完好、最精致的,分別放進兩個食盒中,還撒上些從京中帶來的肉松做點綴,這才一手拎了一個食盒出門去。

“王妃殿下,交給我吧。”侍女陶音急忙行過來,要接下她手中的食盒。

此前從昭王府跟到臨川來的,除了兩名年輕的侍者之外,便只有侍女陶音了。

不過羅翠微與雲烈許多事都慣于自己來,陶音一人倒也照應得過來。

羅翠微搖搖頭,笑道,“我去看望一下那位老人家之後,還要讓宋家小姑娘領我去半山上瞧瞧,怕要午後才回來的。你留在家中辛苦些,替我熬個湯吧。”

她嘴刁,離了羅家的司廚就沒太大胃口,不過她也不為難陶音,時常讓她熬些湯,就權當補上了。

****

出了小院才沒走出多遠,迎面就見宋秋淇來接了。

宋秋淇遠遠見羅翠微一手拎了一個食盒,趕忙飛快跑過來要替她拿。

“這是你的,另一盒是給祁老的,我自己拿,”羅翠微只遞了一個給她,笑道,“昨日你沒來,吊在井里冰了一夜,滋味或許沒那麼好了。”

“不能夠!熊大哥說,羅家司廚做的吃食,都快趕上御膳那麼好吃了。”

宋秋淇笑眯眯地將食盒抱在懷中,邊走邊揭開蓋子。

這姑娘本就是個開朗爽利的性子,羅翠微也是個“見人自帶三分熟”的,兩人這一搭上話,竟半點不顯生分。

“他吹牛的,他又沒有吃過御膳,”羅翠微樂悠悠地與小姑娘閑聊起來,“再說我家司廚也沒跟來,這是我自己做的,你就湊活嘗嘗得了。”

晶瑩玲瓏的小點心顯然很合小姑娘的心意,才看了一眼就眉開眼笑,忍不住伸手拿了一塊出來,先嘗為敬了。

“咦,南瓜和肉混一起……還真好吃!”

“只是肉松,我家司廚給我封在罐子里帶來的,”羅翠微偏頭笑看她兩腮鼓鼓的模樣,“怎麼你們都像是很缺肉吃的模樣?我瞧著前日的宴上明明有許多肉啊。”

宋秋淇將口中那點心眼下,小心翼翼地將食盒蓋子重新蓋好,這才瞪圓了眼楮。

“那是沾了您和殿下的光,全村的肉都在那一桌上了!下一回再想那麼吃,還不知要到什麼時候去了。”

這村子里的人少,攏共不足三十戶,都是臨川軍的家眷。

臨川軍中的許多將士出身貧寒,有些人家中自不免會遇到難處。

這二十幾戶將士的家眷,大多都是因為遇到天災人禍,在老家屬地實在過不下去,又再無旁的親友可投靠,不得已才尋到臨川來。

像宋秋淇,便是因為家中有一對賭鬼父母,總是將宋玖元托人帶回去的餉銀輸個精光,到最後更輸得個家徒四壁,竟想將那年才十一歲的小女兒賣給人牙子抵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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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沒讀過書,卻是個膽子大骨頭硬的,知道隔壁祁老要帶著孫兒上臨川來投奔與她哥哥同在臨川軍的兒子,便從家中偷跑出來,跟著祁老一路走到這里了。

“最早來的就是我,還有祁老和他的孫兒八寶,”左右路上無事,宋秋淇便向羅翠微講起這村子的種種掌故,“殿下和熊大哥探了周邊許多地方,說就此地最安全,也方便哥哥他們從防區過來照應,便在這里給我們建了房子。”

之後陸續又有人來投親,便一並安置在此地落腳了,漸漸就有了這小村子。

“村里有不少是老人、孩子,能下地耕種的人不多,糧食收成總不夠吃,”宋秋淇咬了咬唇上干裂翹起的皮,百感交集地扭頭看了羅翠微一眼,“殿下心好,就想法子撥出些錢糧來照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