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因為時常看書或寫稿到深夜的緣故, 顧春平日裡便有午睡的習慣。不過她倒也並不過分貪懶, 每回午睡都只約莫半個時辰便會醒來。
這日的午睡也同平常一樣, 只是醒來時榻上多了個人,且她還被摟在這人懷裡。
她懶懶抿唇笑笑,盯著他沉沉的睡顏半晌後, 打算悄悄起身, 任他多睡一會兒。哪知她才略微動彈一下, 他立時摟得更緊,還睡意含糊地低頭, 以鼻尖蹭蹭她的臉頰, 咕囔著警告, 「融融不許鬧。」
……到底是誰在鬧?
顧春輕顫, 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倒也不忍吵他補眠,便安安生生窩在他懷中, 任由思緒飄飄悠悠, 想著自己的話本子要怎麼寫。
就這樣一個酣睡, 一個發呆,倒也相安無事。直到申時——
「春兒!」
樓下傳來葉盛淮的聲音,如平地一聲雷,驚得顧春頭皮發麻。
李崇琰也被驚醒,迷迷糊糊張嘴要說什麼,卻被顧春一把摀住了嘴。
她一邊以眼神示意李崇琰別出聲,一邊緊張兮兮的凝神聽著樓下的動靜。
只聽得葉盛淮在對誰道:「不是說她在家嗎?」
「怕不是午睡還沒醒吧?」這是江瑤的聲音。
「那我上去瞧瞧。」葉行絡也在。
一聽葉行絡要上來, 顧春嚇得周身發僵,忙不迭地大聲應道:「我、我寫稿呢!怎麼了?」
此時被她摀住嘴的李崇琰也終於醒透,見她一邊朝樓下三人應聲,卻始終記得摀住自己的嘴,眸心便閃過一絲微惱的火光。
什麼意思?他不能見人嗎?
於是他含恨將臉自她掌心的遮蔽下撇向一邊,挑釁似的就要張嘴說話。
顧春雖小心聽著樓下的動靜,卻始終沒忘了分神盯著李崇琰。見他似乎是想要作怪,她心中一急,索性撲到他身上將他壓住,又拿手去捂他的嘴。
醒透的李崇琰目光如炬,見她的手又捂過來,倏地微側了臉避過些許,繼而又發了狠似的,張嘴將她的指尖含住。
驚慌羞窘的紅霞立時撲了顧春滿臉,她忙不迭咬唇搖頭,無聲求饒。並試圖將自己那如被火燒似的手收回來。
哪知李崇琰立刻抬手扣了她的手腕,無比氣定神閒地……一口一口,細細嘬起了她的手指。
「釗哥擺了酒要替我和葉盛淮接風呢,你趕緊下來!」江瑤中氣十足地喊道。
驚慌無措的顧春此時像個不慎落入捕獸坑的小獸,只能任人宰割,同時力持鎮定地揚聲應道:「你們、你們先去……」
察覺到自己的嗓音有細細輕顫,顧春猝然收了聲,抬了另一手就要打人,卻又被扣住了手腕。
無計可施之下,她只能清了清嗓子,才接著道,「我過會兒……就來。」
樓下,葉行絡又嘰嘰咕咕向江瑤與葉盛淮低聲說了什麼,三人便哈哈笑了。葉盛淮又道了一句,「那我們就先過去了,你別拖拉太久啊!」
直到聽見那三人的腳步聲徹底消失,顧春這才松了一口氣,惱羞成怒地一邊在薄錦衾下踹人,一邊紅著臉奮力要將自己的手抽回來。
「李崇琰,浪夠了……就趕緊撒手啊……」顧春兩手全被他制住,踹他他又巋然不動,只能絕望地紅著臉跌在他身上,拿下巴戳他的肩。
此時李崇琰已從嘬她的指尖改為舔舐她的手腕了,聽她這樣說,他索性就張口輕輕咬住她纖細腕上的脈,還她一個驕矜的白眼,表示並沒有浪夠。
叫你心虛,叫你不讓我見人。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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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的分別,自是有許多相思黏纏不完,這一鬧,又胡亂廝混了將近半個時辰。
在享用了某些不可描述的「割地賠款」後,李崇琰才終於不情不願地放人。
「你很煩。」顧春用薄錦被將自己裹得只剩一張紅臉露在外頭,眸中那一泓春水蕩著嬌嗔的漣漪,帶著羞赧惱意用力瞪著那個正坐在榻邊穿鞋的背影。
李崇琰聞聲回頭,揚眉側臉,好聽的嗓音一本正經道:「小糖人兒,咱們能不能商量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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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方才在這句稱呼之後發生了什麼,顧春頓時整個人都快燃起來了,乾脆將那張紅臉也密密實實裹進被中。
隔著那層薄薄的錦被,傳出甕聲甕氣的殘忍拒絕:「不商量!趕緊走!」
她簡直想都不用想,此時無論這傢伙要「商量」什麼,必定都是不三不四的議題,不聽也罷。
穿戴齊整立在榻邊的李崇琰見她將自己密不透風地裹成一坨,忍不住壞笑著又去惹她,傾身抬手去扯她的那層「殼」。
「殼」裡的人奮力抵抗,同時軟聲威脅道:「再鬧,再鬧翻臉了啊!」
「怕你了怕你了,」李崇琰噙笑撒了手,摸摸鼻子放柔了聲氣,叮囑道,「別悶著,我走了啊。」
他本想說,他也要跟她一道去衛釗家中,可既人家不願商量,那他就要先斬後奏了。嘿嘿。
「趕緊走!」仍舊悶在「殼」中的人羞惱催促。
他笑嘆一聲,走了兩步,又回頭道:「真走了啊。」
「說得跟有人留你似的,快走快走。」
顧春躲在被中,聽得那不疾不徐的沉毅腳步果真下了樓去,這才猛地掀開裹住自己的被子,紅著臉大口呼吸。
想起還得去衛釗家,她拍拍羞紅的臉頰盡力鎮定下來,慌慌張張攏了凌亂的衣衫和一頭散髮,這才下榻去櫃中取了一身乾淨的衣衫外袍。
正要出門下樓時,不經意回首瞥到那床單,又是心血倒流直衝腦門。
趕忙將那床單抽掉,裹成一團塞到床榻靠牆的一角,想想不放心,又拿枕頭、被子一股腦將那坨床單蓋住,這才急急下樓去。
若不先洗個澡換身衣衫,她真的沒有勇氣走出自家的大門。
枉費她寫了不少話本子,連鑑稿先生都誇獎她越寫越香豔了,可……
她臉皮厚度的成長,還是跟不上有些人不要臉的速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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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在衛釗家門口見到同樣沐浴更衣後自涼雲水榭過來的李崇琰時,顧春除了紅臉與白眼之外,完全無話可說。
葉盛淮原本在門口迎顧春,乍見李崇琰也來了,先是愣了愣,轉頭又見顧春紅著臉「咻」地一聲往裡跑到沒影,頓時有些悟了。
「據說,今日殿下自議事樓出來後便不知所蹤,」葉盛淮嚴肅地盯著李崇琰,話題突兀跳躍,「……你對我家春兒做了什麼?」
此次進山練兵兩個月,葉盛淮親眼見識了李崇琰治軍的鐵腕與風采,心中對他很是服氣……但也在他手裡吃了不少苦頭。
此刻回了寨中,大家都處於暫時卸下軍職休整的狀態,葉盛淮自然要抓住機會擺出大舅哥的威嚴,小小回報之前在練兵中受過的鳥氣。
李崇琰神色平靜地一挑眉,「誰家的?」
「她、她眼下就是團山葉家的顧春,不服你找我師父理論去,」葉盛淮立刻慫了一慫,想想不對,又再度挺直腰板,「說清楚,究竟做了什麼?」
李崇琰笑了笑,大大方方道:「不過就是去睡了……」
見葉盛淮臉色大變,怒目圓嗔的眼中「禽獸」二字呼之慾出,李崇琰略微收斂了一些,「睡了很『單純』的一個午覺。」
至於這「單純」的尺度,就不必過多向大舅哥描述了,否則說不得會血濺當場。
葉盛淮將信將疑地皺眉盯著他,見他一臉坦蕩的風清月朗,只能姑且信之,口中哼笑嘲諷:「禽獸不如。」
李崇琰一言不發地點了點頭,寵辱不驚地緊了緊束袖——
上前,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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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小聚,衛釗本就邀請了李崇琰,因此對他的到來毫不意外,只是有些疑惑他和葉盛淮為何要先在自家門口打一架才進來。
「下午阿淮與阿瑤在我這坐了許久,將殿下在此次練兵中的英明神武好一通吹捧,」衛釗低眉淺笑,領著李崇琰往前走,又扭頭瞥了身旁的葉盛淮一眼,「這又是鬧什麼呢?」
葉盛淮邊走邊揉著肩膀,目光越過衛釗瞟了李崇琰一眼,不以為意地笑笑:「他手癢。」
衛釗不解地又轉頭望向李崇琰。
李崇琰也是雲淡風輕地一笑:「他嘴賤。」
被他二人言辭中莫名的機鋒鬧得一個頭兩個大,瞧著這二人也都不是小氣的人,衛釗索性也不問了,笑著搖了搖頭。
進了飯廳之後,也不必誰多說,李崇琰自動自發地坐到了顧春身旁。顧春先是彆扭了一下,不過見眾人神色如常,漸漸也就坦然了。
席間氣氛並未因多了李崇琰而有所冷淡,照常是以往那般熱鬧。
先是江瑤說了些此次練兵中的趣事,葉盛淮從旁補充,大家吃吃喝喝間哈哈大笑,倒也無人拘束,氣氛就越來越熟稔了。
顧春一邊笑著,端起面前的小湯碗打算去盛湯,才發現自己方才用這湯碗盛過青菜缽,此時碗底還有些青菜缽的芡汁殘餘,頓時為難地皺了皺眉。
「……所以說,其實我根本不打算把希望寄託在四位家主身上。」李崇琰笑意鎮定自若地環視了在桌的衛釗、江瑤與葉盛淮,拿自己面前那隻湯碗盛了湯後目不斜視地隨手放到身旁的人面前。
接著又道,「無論是團山屯軍還是整個大縉,最終總歸是要在年輕人的手中,才會有真正的新生。」
顧春點點頭,端起他遞過來的那碗湯就開始喝。
「殿下言之有理,」江瑤拍案認可,繼而話鋒一轉,「可你倆能否不要在這樣嚴肅的話題下,眉來眼去?」
葉行絡與葉盛淮異口同聲附議道:「就是!欺負誰啊?」
「哪有眉來眼去?」顧春將那碗湯喝完,含笑抗議,「我沒看他,他也沒看我!」
江瑤站起身,一腳踏在凳上,執壺指著顧春大笑:「信不信,若我此刻捉一窩蜜蜂來,放在你倆餘光交匯的地方,立時三刻就能釀出蜜來!」
衛釗含笑望天,葉盛淮與葉行絡猛點頭,李崇琰笑而不語……
「我吃好了,你們聊,我去找豆子玩兒去。」顧春落荒而逃。
望著顧春奪門而去的身影,李崇琰無奈蹙眉,低喃道:「她怎麼總愛和小孩子玩作一堆呢?」小孩子會有他好玩嗎?!
葉盛淮挑釁一笑:「不然呢?她若總愛和小夥子玩在一堆,那還能有你什麼事?」
眾人齊齊點頭,連李崇琰都深以為然。
於是大家共同舉盞,致敬葉盛淮洞察世事的非凡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