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將來你想照著家鄉婚俗成親,只怕這夫婿人選要慎重再慎重,」雲照笑得花枝亂顫地靠在她肩頭,在她耳畔低聲笑道,「否則尋常兒郎只怕扛不住你那『新婚三日』啊!」
月佼愣了愣,忽然紅著臉低下了頭。
心裡那個怪臉小人也在哈哈大笑,胸有成竹地說,「他」扛得住的,一定扛得住的!
什麼亂七八糟的!說好不要「他」做心上人的,不能這樣。
月佼在心裡一拳將那個怪臉小人捶得扁扁的。
………
羅堇南腳步沉穩地徐徐邁入廳中時,正好聽見這幾句,又見滿屋子年輕人笑得沒形沒狀,便慈愛地笑著搖了搖頭。
跟在她身後的嚴懷朗自然也聽到了,面上微紅地遠遠瞄了月佼一眼,心中有些驕傲地哼道,三日有什麼了不起?十日都行。
眾人見羅堇南進來,立刻收斂神色,依次朝她執了禮。
個個人模人樣、一派端肅,彷彿剛剛在聚在這裡說渾話的是另外一撥人。
羅堇南倒也不與他們計較,在主座上落了坐,與他們閒敘幾句,喝了小半盞的茶,這才領著眾人前去用飯了。
………
在龍泉山上玩了三日,月佼便回到絃歌巷的宅子中。
心不在焉地將裡裡外外都灑掃了一遍後,她取出一本書來卻讀不下去,滿腦子都是莫名其妙的蕪雜心事。
忠勇侯府與羅家的陳年掌故,牽扯到的那一樁需要由嚴懷朗去「還」的婚事,即便是混混沌沌如月佼,也從雲照他們幾個的話中聽出了其中的嚴重。
那是忠勇侯府執意要以此去償還一樁人命恩情,嚴懷朗的母親去向陛下求婚旨,其實是拿整個嚴家的命運與前途為籌碼,去堵嚴懷朗的後路,就是不想給他拒絕的餘地。
誠如雲照所言,嚴懷朗並非是個會任由擺佈的人,可這事要攪和起來,那忠勇侯府上下必定雞犬不寧。
月佼有些明白,原本這只是嚴懷朗與家中的博弈,若自己再攪和進去,事情只會越來越複雜,而她根本應付不來。畢竟,這種家務事不是打一架就能解決。
若忠勇侯府上下都不認同她,她總不能下毒滅他滿門……
她自來就是個趨利避害的性子,如此無解的困局,她想想就忍不住抖腿,當真不想捲入其中。
黃昏時分,敲門聲響了許久,月佼才回過神來,放下書去開門。
「你怎麼來了?」
望著長身立在門口的嚴懷朗,月佼心中有些發慌。
嚴懷朗見她並不像要請自己入內的模樣,忍不住挑了眉,「你說過,過幾日就會答覆我的。所以,你想好了嗎?」
那日在羅家的別院中時,他就覺得這小姑娘心中必定有鬼。
他原本想著婚姻之事畢竟茲事體大,容她多考慮考慮也是理所應當的,可是這幾日他越想越不安,今日得知她從山上下來,便忙不迭趕來要這答案了。
「想、想好了。」
月佼扶著門扉,低垂著腦袋,有一下沒一下地拿腳尖踢著門檻。
嚴懷朗見狀,「嗯」了一聲,心頭的不安越發濃重起來。
「我不要。」本著「快刀斬亂麻」的想法,月佼痛快地吐出這兩個字,只是始終不敢抬頭看他。
嚴懷朗蹙眉,臉都快黑了:「不是什麼?」
他隱約能明白她的意思,只是這個答案非常出乎他的意料,且他也非常不想聽。
「我、我不能要你做我的心上人,」月佼鼓起勇氣,抬頭仰望著他,「所以我不能和你成親的。」
嚴懷朗整個懵掉,是以月佼當著他的面關上門的時候,他竟沒能做出任何反應。
………
月佼悶悶回房,拿被子將自己裹得個密不透風,難過地在床上滾來滾去。
她先前在心裡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雖有些低落,心中悶悶的,可並沒有這樣難受。
直到方才將話說出口,她才有些明白,「嚴懷朗是不是她的心上人」這件事,似乎是不由她取捨的。
可是話既已說出去,今後她便該離他遠遠的了。
不能再偷吃他剝好的瓜子……也不能再親他了……哎。
此刻的她腦中昏昏然,心口發痛,只求一覺醒來之後,自己又是那個什麼不怕的月佼。
這一夜,輾轉反側的月佼幾乎就沒睡著。
挨到寅時,天色還鴉黑,她苦著臉從床榻上爬起來。
她不知自己該怎麼辦,也不知自己此刻究竟想做什麼,遊魂一般走到院中,鬼使神差地就去開了門。
然後,她驚呆了。
「你、你一直沒走的嗎?」這嚴懷朗,從昨日黃昏……就在門口站到今晨?!
嚴懷朗定定看著她,笑得有些僵,「我怕你到半夜就後悔。」
「我、我才不會後悔,」月佼眼中浮起水氣,又氣又惱地伸手去推他,顫顫嗓音中帶著哭腔,「你快回家呀……」
他在門外立了一夜,外袍上全是夜露的寒涼。
月佼看著他慘白的面色強撐笑意,心下忍不住泛疼,貝齒將自己的下唇咬出印子來,「你快回家……」
她不知該說些什麼,只想叫他快些回去睡一覺。
嚴懷朗慘慘一笑,置氣似地輕聲道:「你又不要我,管我回不回家。」
「你這樣會生病的!」月佼愈發急惱,淚珠就那樣奪眶而出。
「哭什麼,」嚴懷朗無奈低歎一聲,抬手以指拭去她面上的淚,口中仍道,「你又不要我,管我生不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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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漣漣的月佼氣惱地輕輕打了他一下,撲到他懷裡將他抱住,恨恨地將眼淚全擦在他身上,慘兮兮控訴道,「沒你這麼欺負人的……」
嚴懷朗愣了片刻,鬆了一口氣似的將她緊緊抱在懷裡,疲憊地拿額頭抵住她的,夙夜未眠的嗓音如被砂紙摩挲過一般。
「『試吃』完就想賴賬,嗯?究竟誰欺負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