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放和李謹毅將沈千雪送到議事廳，便雙雙離去。
顧庭軒和朔風一路疾馳，來到發出爆炸聲的城門處，匆匆登上城牆，就見太守李明德呆呆地靠坐在城牆上，雙眼呆滯。
顧庭軒顧不上他，趕緊向下看去。
只見城牆下，到處都是炸飛的肢體，鮮血滲透進地裏，在月光下彷彿一灘一灘的水漬。
城下的流民們大聲咒罵着顧庭軒和皇上。
“狗屁太子，聖上不仁，竟然用炸藥炸自己的子民。”
“我兒，狗太子，還我兒命來。”
“天要亡大齊啊！”
…………
顧庭軒聽着這些不堪入耳的咒罵，面色鐵青，他轉頭走向李明德，一把揪起他的領口
“誰他媽下令用黑火藥的？”
李明德本就搖晃的身影，更加站立不穩，顧庭軒都覺得自己手下揪着的衣服空空蕩蕩的。
“殿下，這些流民你看看，傷了多少人？”
李明德算數不算很大，可滿頭花白的頭髮和凸起的嚇人的顴骨，看起來好像飽經風霜的老人。
顧庭軒順着他的手，看向一邊的守軍，有幾個人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還有兩個捂着一隻流血的眼睛，用另一隻眼睛迷茫地看向顧庭軒。
兩個人影衝上城牆，正是李謹毅和陳放。
陳放從懷中摸出一個瓷瓶，走到受傷的守軍身邊，交給身邊照顧他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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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謹毅也向下探頭看去，忍住滔天的吐意，將頭縮了回來。
“殿下，慘是慘了點，可是說回來，要是這些流民進來，城裏會死更多人。”
顧庭軒緊緊咬着後槽牙，放開了李明德，李明德向後倒去，被他身邊的幾個人接住。
“前日裏，你下令放箭用火油，我已經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因爲這些僅僅是示警手段，他們呢還哦啊自然撤走，可你知道你用了炸藥，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李明德被手下的人扶着，苦笑一聲：“殿下，您看看城裏那些人，眼看着不等這些人進來，裏面的人都要死絕了，你再看看下面這些人。”
他顫顫巍巍地站直，一步一步走到牆頭邊，“他們還是人嗎？他們今日白天，殺了幾個老嫗分食，今晚竟然在城下綁了幾個女子，要烤着……殿下，這些還是人嗎？”
李謹毅震驚地聽着李明德的話語，胃裏的酸水再也控制不住，轉身跑到牆角乾嘔起來。
顧庭軒閉了閉眼，長長地舒了口氣：“可你用了炸藥，就是在告訴所有蜀中百姓，我們，要放棄他們了，今日面對的是這些人，可明日我們要面對的，將是千千萬萬被憤怒吞噬的百姓。”
“李大人，今日之事，趨勢過於莽撞了，流民本就情緒激動，今日火藥一響，若經有心人一煽動，會有不計其數的流民往這裏趕的。”陳放也站起身，看着老淚縱橫的李明德。
“我不想啊，我不想啊，他們都是治下的百姓啊，我何嘗想這樣啊……”李明德用力地捶着城牆，聲音裏透着絕望。
顧庭軒收了手裏的長劍：“來人，將李明德暫時扣在府中，解除其一切職務，不得出府一步。”
“太子！”衆人一陣驚呼。
“太子三思啊。”
”李大人愛民如子，是好官啊。”
“李大人已經一個多月，每天只吃兩個窩窩頭，只睡一個時辰了，太子，李大人是好官啊。”
城牆上的守軍七嘴八舌地爲李明德求起情來。
“都給我閉嘴！”李明德一聲大喝，“是我罪有應得，不必再說，你們要聽太子的安排，不可擅離職守。”
守軍們眼含淚水低下了頭，“是。”
一陣冷風吹過，李明德劇烈地咳嗽了幾聲，似乎肺都要咳出來了。
陳放上前，二指在他胸前腋下現了幾下，李明德慢慢不再咳了：“謝謝陳堂主，請你們盡全力配合太子殿下。”
“李大人放心吧。”
“好，好。”李明德連說了幾個好，望了一眼城外廣袤的夜色，轉身走下城牆，往太守府走去。
夜色下，他的背弓得厲害，身形瘦削，似乎一陣風就能吹倒，可他卻搖晃着消失在長街轉角。
陳放嘆了口氣：“李大人的兒子前年考中了進士，在金陵做官，想要李大人辭官跟着去氣候更好的金陵，被李大人嚴詞拒絕了。”
顧庭軒眨了眨眼，“所有蜀中的守將們，從明日起，每餐三個饅頭，給我放開了吃，三日之後，跟我去擡糧食，誰要是擡不動了，別怪我不客氣。”
守軍門震驚地看着他，三個饅頭？他們多久沒有吃過饅頭了，每次都是城中百姓放完粥後，李大人帶着他們刮鍋底子。
有饅頭吃了？可去哪兒擡糧食呢？
衆人心中有些半信半疑，可眼前的太子神情堅定，滿臉自信，他們不知不覺也被感染，臉上露出期待。
顧庭軒又走向城牆邊，用內力將聲音擴了出去。
“鄉親們，我們沒有放棄你們，只是城裏瘟疫橫行，城外的南坡埋了多少屍體，你們也都知道，現在進來，不僅不會活命，反而更加危險。”
流民們的情緒依舊很激動：“你胡說，你們在城裏吃香的喝辣的，我們每天都能聞見粥味，我們難道不是大齊的子民嗎？”
顧庭軒擺擺手，示意大家安靜，可流民們一旦情緒開了口，便剎不住，又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咒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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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一陣破空聲朝城下而去，領頭罵的最起勁的一個男人痛呼一聲，捂住自己的嘴，用手一拔，竟然是一根銀針。
他剛想大罵，卻發現舌頭已經麻木，開不了口了。
“諸位，不想繼續餓死人，就老老實實聽太子說什麼，誰再插嘴，可就不是隻麻一下了。”
李謹毅右手握拳揚起，指縫裏赫然是五根銀針。
城下的人好歹是住了口，顧庭軒接着說道。
“請諸位推舉出三位能夠領導大家的人，今晚大家原地架鍋，明日開始，城中每天放下去一袋米，請大家自行煮粥。三日之後，每日的糧食還會更多。只是有一件……”
“希望大家，不要再……殘害別人。”
城下的流民頓時歡呼一片，可還是有人質疑：“你們說話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