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羅昱修是從母姓,他姐姐又從父姓?唔,江信之也是從母姓……蘇憶彤又從父姓……哎呀好複雜。
月佼撓頭。
嚴懷朗笑道:「舊俗是如此,不過陛下既大力推動男女平權,許多勳貴之家自是要響應,這些年京中漸漸就有了風氣,從父姓從母姓都行。」
當然,普通百姓家還是遵從舊俗隨父姓的多些。
話題東拉西扯就說到一邊去了,好半晌後月佼才想起原本是在說什麼的。「所以,羅昱修究竟是住在哪裡呀?」
「不告訴你,」嚴懷朗哼笑一聲,「若你求我,我就帶你去。」
月佼想了想,雙手虛虛合攏,縮著脖子像個小可憐:「求求你。」
嚴懷朗一個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
這小松鼠精真是生來克他的,花樣百出,他根本招架不住。
「等過幾日休沐時再說。」
………
到了南惠坊,兩人又被侍者領進後頭的廣院,直接上了樓閣。
這回進的小閣是臨街的一間,推窗即可將南惠坊四衢八街之內燈火璀璨的繁華盡收眼底。
「……什麼?羅堇南大人七十八了?!」月佼兩手捧著空空的小湯碗,滿臉寫著驚訝,「二月裡考官時,蘇憶彤明明只說羅堇南大人是『七十好幾』呀。」
嚴懷朗像個合格的飼主,拿湯勺盛了湯將她捧著的小空碗盛了半滿,這才慢條斯理地笑道,「七十八不就是七十好幾?」
月佼「哦」了一聲,小口喝湯。
她原以為羅堇南至多不過七十二三,沒想到居然七十八了!那耳聰目明身姿挺肅的氣度風華……真看不出來呀。
「咦?」她忽然又滿臉奇怪地抬起頭,「那她豈不是很年輕很年輕的時候就生了羅霜大人?」
嚴懷朗點點頭,「他們那時候,婚事都是父母做主,女子不能進學不能出仕,早早便會被父母安排嫁人。」
羅堇南一生共有兩段婚姻。初婚是父母之命,十四歲便被嫁了出去,十五歲那年生下長女羅霜。
夫家嫌棄她生的是個女兒,公婆多有苛責,夫婿也動輒對她拳腳相加。
那時民間大多默認「新學」那一套,「尊男卑女」的風氣極其嚴重;加之新學又提倡「女子對夫婿應當從一而終」,律法上的「和離」條款已形同虛設,因此羅堇南想要和離回娘家的要求被視為離經叛道,娘家不肯接納,夫婿對她的毆打則更加凶狠。
最終,她不堪忍受那樣的暴力,帶著女兒逃離了夫家,多方輾轉後投奔到原州朝華長公主府。
羅堇南娘家算是書香之家,她自己也聰穎好學,出嫁前曾跟隨家中兄弟在家塾中念過一些書,於是朝華長公主便請她做自己的女兒武安郡主的西席,算是給她母女一條安身立命之路。
之後,朝華長公主替她做主,終於與先前那夫婿和離,女兒羅霜也改從母姓。
過了七年之後,她才與第二任夫婿成婚,這才有了之後的兩個兒子。
月佼聽得忿忿,氣得想打人:「只是和離,當真便宜先前那個壞夫婿了,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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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尋常人家的女子地位極低,若不是有朝華長公主撐腰,她連『和離』的機會都不會有。」嚴懷朗心下也不免唏噓。
「那壞蛋憑什麼打人?若我是羅大人,逃走之前一定毒死他,哼!」
嚴懷朗扶額苦笑,「別哼了,那時情況不同,若當真將夫婿毒死,會被沉潭的……」
「什麼亂七八糟的舊俗……不像話!不講理!」月佼氣鼓鼓地看向嚴懷朗,像是要尋求他的認同。
嚴懷朗安撫道:「所以羅大人一生心血都花在教導與扶持陛下,最終促使陛下終結了這種不公平。」
或許對羅堇南來說,這四十年來女子地位的回升,是對她當年所受過的那些屈辱與折磨,最有力量的回擊。
月佼終於平靜下來,點點頭。
………
吃過飯後,才是正戌時,兩人不捨分開,便就在南惠坊中四下逛逛。
夜裡的南惠坊最是繁華,人來人往,各家店舖也熱鬧,要至亥時宵禁才打烊。
月佼平常散值後都只是窩在官捨看書,休沐時便回絃歌巷,很少出來閒逛,是以瞧著什麼都稀奇。
嚴懷朗一徑慣著她,她拿起什麼他便通通都要買給她,嚇得月佼再不敢隨意動手。
「你不能胡亂花錢,我就是瞧瞧!」月佼跺腳,拉住嚴懷朗十分渴望揮霍的手。
嚴懷朗挑眉,淡淡笑道:「誰讓你方才在太和樓不肯讓我付賬的。」
「那是從前說好請你,一直也沒請成,我要講信用嘛。」月佼拖著他的手將他拉走。
眼看時辰已不早,兩人便穿過人群出來,坐上馬車往官捨回了。
月佼坐在嚴懷朗身側,無所事事地抓著他的手玩,嚴懷朗被她這無意識的舉動撩撥得三心二意,索性反手與她十指相扣,不讓她再作亂。
「那個,咱們說好的,休沐時你記得帶我去找羅昱修哦。」月佼提醒道。
她此刻才後知後覺想起,方才來時,嚴懷朗說的是「等過幾日休沐時再說」,為防他使詐,她便要他把話說死。
嚴懷朗輕哼一聲:「求我啊。」
「方纔來的路上明明求過了。」月佼皺眉撇嘴,嘟囔道。
「你先前那叫紅口白牙、空手求人,」嚴懷朗瞥她一眼,「毫無誠意。」
月佼想了想,低頭取下自己腰間那隻小荷包。
來時還沉甸甸的小荷包中此刻已不剩幾個錢了,太和樓那頓飯真是貴。
她將小荷包捧到他面前,可憐巴巴道:「只有這些了。」
「好好想想,我是錢財能賄賂的那種人嗎?」嚴懷朗又瞥她一眼。
月佼「哦」了一聲,將小荷包收起來,紅著臉看向他,抬頭挺胸,一副從容就義的姿態。
「錢財行不通,那、那美色呢?」
嚴懷朗眸底神色一黯,笑意輕揚,徐徐湊近她:「如此,就卻之不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