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發佈時間: 2024-12-17 14:5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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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此次羅霜在小書院內講史近半個月,對月佼來說當真是受益匪淺。

從前在話本子上零碎看來的、從祖父口中含糊聽來的、一年前為了考官從書本上囫圇讀來的,所有那些在她腦中原本似是而非、雜亂無章的凜然大義,終於得到了透徹而翔實的註解。

她終於脈絡清晰地知道了,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兒女們,數百年前是如何在外敵圍攻、內政紛亂的動盪與烽煙中揭竿而起,以無所畏懼的熱血與悍勇驅散亂世陰霾。

也知道了,在這數百年的繁衍綿延中,這片土地上的人們,是如何在新學「天賦君權、尊男卑女」的壓制下,走上錯的回頭路。

而四十年前那風雲際會之時,無數熱血不涼的少年之心,又是如何的前赴後繼,重新照亮了這錦繡山河。

她那懵懵懂懂的小腦袋中,生平第一次,對「家國天下」,有了深徹的認知。

出谷近兩年來,她見識過紅塵溫軟,親歷過市井繁華。原以為這一切本當如此,到此時才知,自己所見所聞的一切,是在數百年的時光中,經由多少代人傳續不斷的付出與堅守,才成就如今這般氣象。

她見過良善,也見過醜惡,知曉在光明與繁華之下,時間仍有許多陰暗與不公。

她曾因此迷茫,不懂為何有人明知自己在做錯的事,卻仍要那樣去做。

有時她會淡淡沮喪,總覺那些惡人與惡行除之不絕,連累這大好人間總無法至善至美。

可羅霜告訴大家,人心有好有壞,每個人所行之事皆有對有錯,這事亙古不變;就如同迎面有光時,背後必有陰影。

來這大千世界走過一遭的所有人,無論是平凡的販夫走卒,還是煊赫的帝王將相;無論功在千秋,還是惡貫滿盈,每個人或長或短的一生,都在這璀璨的人間煙火色中。

在天地玄黃之間,名為「大縉」的這廣袤人世,它永不會至善至美,卻絕不是不善不美。

「你我生長於斯,這便是你我的『家國』。我們都是它的一部分,不論我們最終是光榮、偉大,或是平庸、渺小。」

「你們要始終謹記,你行如何、你心如何,你的家國便會如何。」

你行光明,它便不墮黑暗;你心少年,它便永不蒼老。

所謂「生生不息」,便是如此。

………

這段日子裡嚴懷朗忽然變得很忙,時常天不亮便一身朝服衣冠往內城而去,通常要在未時過後才能回到監察司處理事務,有時忙到申時放值,或者更遲一些。

月佼從不擾他做正事,每日申時與大家一道自小書院出來,便窩回自己的官舍,雲照他們約了她好幾回說一起去吃飯、玩樂,都被她含糊其辭地推脫掉了。

通常她回官捨換身衣衫,再看一會兒書,忙完手頭正事的嚴懷朗便會過來找她一道用晚飯。

而晚飯過後,兩人就在他那間官捨的小書房內「悄悄」獨處。

以往嚴懷朗散值後多是回高密侯府,有時回忠勇伯府,只偶爾才會留宿官捨;近來官捨小吏們見他突然轉性,幾乎日日以官捨為家,紛紛揣測嚴大人是不是與家中鬧氣了。

因嚴懷朗是右司丞,他的那間官捨自是寬敞得多,還有單獨的小書房,月佼頭一回踏進來時就給羨慕壞了。

她立刻想起當初在鄴城的官驛中,嚴懷朗為了敦促紀向真抄書,隨手寫下的那副字,便提出讓嚴懷朗教她寫字。

嚴懷朗教她顯然比當初教紀向真時溫和、耐心得多,也不嫌她長進慢,這叫她心中很是歡喜。

不過,這一連十餘日下來,她的字跡沒見太大長進,有些不該長進之事倒是長進得飛快。

譬如今夜,方纔她明明在好好寫著字,嚴懷朗坐在一旁看卷宗,她邊寫字邊同他講著這半個月在羅霜堂下聽教的所學所思。

原本氣氛是很書香、很端莊的。

大約是她言辭間充斥了太多對羅霜濃墨重彩的誇讚,醋意橫飛的嚴懷朗最終忍無可忍地放下手中卷宗,一步步將她「逼」到了牆邊。

然後,非常奸詐地以「不專心地人要受罰」為由,展開了非常「不像話」的懲處。

不過,她似乎、彷彿,也是樂在其中的。

「兩個人都不像話……」

月佼的後背虛虛貼在牆上,面紅耳赤地輕咬笑唇,於微亂氣息間低喃一句,羞澀嗔瞪著面前的人。

一雙美眸水光瀲灩,紅唇潤澤微腫,蜜頰上是徹骨的紅霞,頸間衣襟微微凌亂,白皙頸側有曖昧纏綿的點點微痕……若她此刻能瞧見自己的模樣,一定會羞到跳窗就跑。

嚴懷朗右手扶在她腰側,左手手掌護在她腦後,此刻面上也是赭紅,氣息既沉且亂。

「我要喊冤,」嚴懷朗沉聲在她耳旁哼哼笑道,「今日分明……是你先起的頭。」

月佼察覺到原本放在自己腰側的大手開始不安分地游移,他灼燙的氣息又隨著這一字一句在月佼耳畔、頸側徐緩流連,一時間竟似有好幾股麻酥酥的火熱亂流同時直衝腦門,叫她腿腳發軟,方寸之間亂糟糟滾著蜜漿子似的。

她僵著脊背緊緊貼向背後的牆面,試圖以面無表情的端肅神色沖淡眼下這靡麗到近乎危險的氣氛。

「我沒有,不是我,我……」此刻她已羞赧到了一個極致,雖努力板著一張紅臉,口中卻是不知所云的,「你、你奸詐,你賊喊捉賊……最初的最初,明明是,你先惹的我。」

去年初冬在飛沙鎮初見時,她的心性宛如一張白紙,對許多事並不會去深想,即便想了也未必明白。

可她自小就是學什麼都快的,只是許多事從前沒有人教,或者教的人自己也似是而非,便導致她初初踏出紅雲谷時,只宛如山間小精怪誤入紅塵,橫衝直撞,懵懵懂懂。

經過近這一年的塗塗抹抹,如今的月佼已漸染上人間煙火之色,再回想之前許多事時,便能大致明白自己與嚴懷朗之間,是如何一步步到了眼下這般。

嚴懷朗這人,是個比她阿爹更高明的獵手,使了太多不動聲色的花招,惹得她一步步就跌進了他的懷中,再捨不得回頭。

面對她「突然正經」的自持,嚴懷朗的手鍥而不捨地作亂,薄唇更是裹住了她紅燙的耳珠。

「月出皎兮,佼人『撩』兮,」他的笑音含混,一字一句隨著那悶笑一同擠進她腦中,「你瞧,連你的名字都在惹我。」

月佼咬住唇角,強壓住滿身心那難受又歡愉的感知,閉目將頭撇向一邊,才啞聲顫顫道,「嚴大人,請摸著心口說……究竟是……誰,撩的誰?」

對於「誰是先動手的那一個」這件事,如今的月佼已不會再被他輕易糊弄了,否則真對不起從雲照那裡借來的那麼多「糟糕」的話本子,更對不起嘔心瀝血寫下那些香艷話本子的「紅杏樓主」。

「好吧,」嚴懷朗嗓音沙啞隱笑,「……我,撩的你。」

月佼倏地轉頭,張開迷茫的水眸有氣無力地瞪向他:「請教嚴大人……你這是,在摸著誰的心口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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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嚴大人光明磊落地答道。

………

九月初五,宜修造、上梁、出行。

這日是月佼休沐,嚴懷朗一大早便如約到絃歌巷來接,帶她去給羅昱修送「無憂果」。

說來也巧,馬車到東城門時,好死不死就遇見了前來檢查城防的衛翀。

月佼聽到馬車外是衛翀的聲音,也不知自己在心虛什麼,緊張兮兮地扯過嚴懷朗身上的披風,將自己的頭臉裹了個密不透風。

嚴懷朗好笑地瞪了瞪撲到自己懷中拿披風裹住腦袋的傻姑娘,掀起車窗簾子的小半角,與衛翀打了個照面。

寒暄幾句後,聽他說要去羅家,衛翀便語帶調侃地問了一句,「去搬救兵嗎?」

嚴懷朗淡聲道,「只是有一點私事。」

衛翀正當值,於是也沒與他再多談,便自忙去了。

出了東城門約莫一里多地後,月佼才丟開手中的披風,仰起小紅臉對嚴懷朗嘿嘿傻笑。「嚇死我了。」

「松鼠精,你知道你方纔那反應像什麼嗎?」嚴懷朗神情幽幽地望著她。

月佼笑得愈發心虛:「像什麼?」

「若被不知情的人見了,」嚴懷朗語氣幽怨,「多半以為我是你養的外室。」

「哎喲,不要這麼小鼻子小眼嘛,不是說好要『悄悄的』嗎?」

月佼抬手戳戳他的臉,纖潤的指尖在他面上不輕不重滑來滑去,惹得他忿忿張口來咬,這才趕忙將手收回來坐正。

她忙不迭地轉移話題,「對了,方才衛翀將軍問你,是不是去請救兵,那是什麼意思?」

「古西塵,你還記得嗎?」嚴懷朗淡淡勾了勾唇。

古西塵是誰?

月佼皺眉想了好半晌,才忽然如夢初醒:「哦,是當初我考官時,向羅堇南大人揭發我偽造身份戶籍的那個人!誒,之後在京郊受訓時,他沒有通過考核被送回家了呀……他竟敢欺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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