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發佈時間: 2024-12-17 15:1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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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繡玥說得真誠,即便鄂秋不動心,到底也是受了帛堯的庇護恩惠,還在人家的屋簷下。但前番仇恨種種,這個「謝」字他斷然說不出口。鄂秋悶著半天,沉聲道:「他幫我,多半也是幫常在,我還是隻記著常在的恩惠。」

帛堯不悅地睨了他一眼,他才不稀罕。

「前些日子,我在內務府賭錢又輸了個精光,欠了常齊他們不少的銀子。姚勝後來暗中找我,說他有好的門路,宮裡有幾位娘娘銀錢短缺,想低價出一批宮裡的物件,找上了他。我一看那些東西,都是價值連城的玩意兒,找了幾個偷運東西出宮的太監來問,賣到宮外的行情,一轉手,銀子足足能翻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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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便一時財迷心竅,妄想從中牽線、謀些銀子。誰知那些托運出宮的太監根本都是姚勝的人,他們為了引我上鉤,出的銀子比旁的出宮太監高出數倍不止,看上去是像是我自己找的人,實際上都是姚勝一早安排好的!

等到我將東西交給那幾個偷運出宮的太監,姚勝的人早就埋伏在那裡,抓了一個人贓俱獲!」

鄂秋一頓捶胸頓足,「可恨我蠢,我廢物!等到那些接貨的太監全都指認我,等到後宮的嬪妃來認贓物,我才明白那些物件,根本不是什麼宮內娘娘要變賣的物件,而是宮中失竊的珍寶!」

他恨恨地錘著頭,「哥哥他不止一次提醒我,少跟常齊姚勝他們來往,我從不當一回事,還嫌他煩,怕他罵我,做事兒還背著他,這回被算計了個正著,還連累他丟了御前總管之職!我真是不死也沒用了!」

鄂秋邊說邊悔恨,繡玥在一旁聽著,卻在心底暗想,鄂秋恐怕想得過於簡單了。他不過就是個淨事房做綠頭牌的公公,說破了天不過就是收幾兩銀子的油水的差事,若單單衝著他來,簡嬪和姚勝何必費如此大的周章,精心佈局,恐怕從一開始,她們要對付的就不是他,而是鄂囉哩。

鄂囉哩為人精明,跟在皇上身邊幾十年,要對付他談何容易,可若換成胸無城府、劣跡斑斑的鄂秋下手,可就容易多了。

這很明顯就是一場經過事先謀劃的佈局。先是不動聲色地低價出一批價值連城的寶物,引誘鄂秋自發地上鉤,又狀似放任他自己去找出宮的門路,實際上看准了鄂秋貪財,鄂秋看上去隨機找的幾個太監,偏偏都是他們佈局好的人。

想到這,繡玥腦中忽然冒出了個可怕的想法:恐怕這些年內務府裡的牌局,鄂秋什麼時候輸錢,也都是一早開始的謀劃好了的!就為了等到這個時機成熟!從一開始,他們就打算有一天,要除掉皇上身邊這個根基穩固的總管太監!

這謕妃果然厲害只要不是自己的人,便使計不動聲色地除去,再以心腹取而代之,後宮中內庭主位如此,內務府如此,如今連皇上身邊的人都要伸手,若連鄂囉哩都如此輕而易舉除去,她在後宮中的勢力可不要一手遮天了嗎。

往後的日子,宮中哪還有什麼活路可言。

想到此處,她不由站起身,看著帛堯。

謕妃心胸狹隘,眼裡容不得沙子,帛堯性格鋒利從不讓步,他這樣的心性,同謕妃論起來簡直水火不相容,究竟是什麼原因,讓景仁宮永和宮優待照料了這些年?

繡玥帶著寶燕清晨出的延禧宮,早膳沒來得及用,又忙活了幾個時辰,又累又餓,晌午的膳食是永和宮一個太監悄悄送來的,清一水的都是精緻養胃又可口的飯菜,帛堯似不在意的隨口問了句,她要不要一起用膳。

繡玥想了想,忽而眨眨眼道:「總管盛情留我用膳,那禮尚往來,投桃報李,過兩日可否請總管移動大駕,去延禧宮走走,我親自下廚炒幾個菜給你嘗嘗?我想呢,這些美味佳餚雖好,想必天長日久的吃,總管也都吃膩了。」

「切——」後面的初六在心裡嗤了聲,延禧宮那都是陳米剩菜,臭魚爛蝦!他們小帛爺吃的什麼?都是菜庫挑的最新鮮的蔬菜瓜果,後宮裡頭一個送皇后娘娘,緊接著謕妃娘娘都不挑,直接送到永和宮的小廚房去,給咱們小帛爺做現成的送過來!那做飯的都是一頂一的廚子!

就她?還親自做,他初六都不稀罕吃,別提千嬌萬貴的小帛爺了!菜做得稍稍差一點都不行,平常稍一不合心意就摔碗,摔個稀巴爛,她還敢給小帛爺炒菜呢,可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初六這邊正肖想著呢,那邊帛堯已經欣然點頭應允,一瞬間初六以為自己聾了,他聽那個常在問帛堯吃什麼,他家的小爺十分順溜地道了一句,「什麼都吃。」

什麼都吃,虧他真說得出口。

「小姐……」寶燕在旁聽著繡玥要請帛堯到延禧宮去,也不知她打得什麼主意。肯定不光是用膳這麼簡單。

午膳還沒用完,寶燕便被木槿喚走了,說是內務府那邊的開銷數目對不上,她與柔杏無法,只得請寶燕姑姑前去理論。

「要幫忙麼。」帛堯問。

繡玥搖搖頭,「沒事兒,都慣了。」

用過膳,她一個人回延禧宮,帛堯便提出來要送她。

已近年關,回去的宮廷甬道上,接連不斷落著雪花。

初六想要給帛堯撐傘,卻被嫌棄礙事,讓他自己舉著傘遠遠的在後頭跟著。

初六氣鼓鼓地自己撐起傘,看著前邊走著那倆身影,那些上好的佳餚,最後都便宜了鄂秋那小子。

本來帛堯都賞了他,留下他在耳房繼續用膳,可小帛爺一個人去延禧宮,回來還得把那個初七弄回來,他能放得下心嗎!

後邊的人滿臉哀怨地跟著,繡玥走在前面還無知無覺,她還跟帛堯繞路去梅園轉了一圈,帶著他瞧了那藥包上的臘梅花,又一一看過了園中的照水梅、綠萼梅、玉蝶梅、灑金梅這些梅花,炫耀著讓帛堯去辨認上面的圖樣,與這些真花比起來,繡的是不是栩栩如生。

初六瞧著自家小帛爺那個好騙的模樣,在後邊踩雪哆嗦著哼了一聲,不就是繡個臘梅麼。

她們今天再來,倒瞧見了幾株金錢綠萼梅,十分稀有,聽說是新栽培出來的品種,繡玥瞧著那綠蕊花瓣,周邊好像鑲了一圈的金邊一樣,十分好看,她瞧得癡迷,帛堯便讓初六折了一捧給她。

繡玥抱著一捧花枝,又高興又怕。

她不安地瞧向帛堯,他面無表情道:「若有人查問起來,讓他們去找初六就是了,沒你的事。」

繡玥詫異,瞧著他心思不多,竟連她想什麼都知道。

初六在後面暗暗翻了個大白眼。

看帛堯說話時篤定的模樣,這下繡玥也就滿心歡喜地收下了。快走到延禧宮的時候,在甬道上,她還不時低頭撥弄懷裡的金錢綠萼梅。

有一股沁人心脾的冰涼的甜香氣,吸上一口,一直流淌進肺腑裡。

帛堯在一旁見她很愛惜那些梅花,那些都是他教小六子摘給她的,她喜歡,也可以看成是喜歡他送的東西。

他瞧著心情也好。

有幾朵雪花落在了抱著的梅花上,繡玥開心地吹了吹,將雪花吹落下去。

「玥常在安。」

一聲輕輕的男音響起在不遠處,沙沙的,伴著天空中的雪花落下時摩擦的聲音,透著一絲清涼,像泉水一般流淌進人的心裡。

繡玥的手抖了一下,抱著的梅花不經意從懷裡掉落了一枝。

她順著聲音望去,隔著幾米遠的距離,一個修長的身影默然站在不遠處,身著二等侍衛錦服,腰間系著圓玉,還是那個熟悉的冷清目光,還是那張攝人心魄的面龐,隨著年歲的增長,褪去了年少時的稚氣,正午的陽光傾瀉雙肩,他站得筆直,依舊如清晨時的太陽,冷冷耀眼。

他站在裡延禧門附近的甬道上,靠近宮牆,倒像是專門在這裡守候她。

繡玥開始覺得胸口好悶,抱著花枝的手緊了又緊。

若說人,她已經成為皇帝的妃嬪,皇上的妾室,若說心,她親手斬斷了對他的情絲。為何再次面對他,她仍舊這麼沒出息地止不住顫抖?

是那些難以磨滅的記憶,她和他之間的牽連,就是「過去」二字。過去,是永遠也丟不掉的。劉毓軒這個人,她六歲的時候覺得他像不是人間煙火的救世主,現在想想,或許他並不是她的救世主,而只是出現在自己命中的一個劫,一個魔。

帛堯在身旁看她變了的臉色,他低頭瞧了瞧地上他送的梅花,伸手將它撿了起來,皺著眉硬放回繡玥懷裡。

繡玥愣了下,她轉頭瞧瞧帛堯,幸好,幸好今日有他在她身邊,免了自己要單獨面對劉毓軒的狼狽。

他已經緩緩走近,踏著雪的聲音好像踩在繡玥的心上一樣開始疼,她佯裝著鎮定,低著頭磕巴著「嗯」「嗯」了兩聲。

「劉侍衛,恭喜進宮成了御前侍衛」她支支吾吾道。

「也恭喜玥常在,晉封成了常在。」他盯著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