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發佈時間: 2024-12-17 14:2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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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世人常常會有一種刻板的誤解,總覺行伍之人往往魯直衝動,不善算計、不懂虛僞矯飾;尤其是賀征這種平常寡言少語,一慣是「坐而言不如起而行」的傢伙,怎麽看都是個不屑於睜眼說瞎話的人。

可正所謂「兵者,詭道也」,戰場上的許多謀算與决策都出在千鈞一髮時,在須臾瞬間就考量到通盤全域,幷立刻隨機應變做出各種取捨、應對與變通,這是領兵統帥看家的本領。

睜眼說瞎話這種事,賀大將軍做起來非但毫無心虛之感,反而擲地有聲,旁人若無實證,想在口頭上尋出他破綻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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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來是趙旻先被沐青霜一頓揍,又被賀征一巴掌打懵,再加上急怒攻心,竟就真的昏過去了。

昏倒的趙旻有嘴出不了聲,自然是什麽話都只能由著賀征說。

一個是遙領天下各軍府兵權、備受皇帝陛下倚重的鷹揚大將軍,一個是皇后陛下心頭肉的甘陵郡王,兩人在內城發生了肢體衝突,甘陵郡王還昏了過去,這事落在皇后派來的那名女官手中,著實是非常棘手的。

畢竟連皇后陛下本人對上賀征,都少不得要給他三分顔面,她區區一個從七品的中宮女官又能如何?

她斟酌再三,末了還是只能將這燙手山芋呈到二位陛下面前,聽候聖裁。

這也是先前賀征再三交代沐青霜只管將她自己摘出去,由他來頂下這樁事的緣故。

畢竟眼下的沐家經不起風浪,沐青霜自己又無官無封,要拿捏起來很容易;若這事是沐青霜與趙旻的衝突,這名女官就有權當場讓人將沐青霜拿下,讓她連面聖的機會都沒有,最後就只能別人怎麽說怎麽是了。

而當事一方由沐青霜換成賀征,這事的風向立刻大改,處理起來就容易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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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這事牽涉了一個郡王和一個大將軍,又不是什麽光彩的事,當然不能當衆拿到檯面上說。

事情禀到帝後面前時,趙誠銘按捺住怒氣隱忍不發,皇后則悄悄交代女官先將趙旻安頓到中宮幷宣太醫診脉,之後不動聲色地儘快結束了今日小宴。

正申時,衆賓客陸續離開內城,只有沐家奉聖諭暫留。

帝後二人也未再擺駕他處,就近在含凉殿的正殿裁决此事,趙絮、趙昂也陪著。

由於事情是發生在含凉殿花閣右廳的,事發前沐青霜被單獨安頓在右廳小憩醒酒,事發時她却恰好不在那裡,她自就被帶到帝後,當面解釋她的行踪。

方才賀征叮囑過她只管將自己摘出去,剩下的事交給他去應付,她便選擇了信任賀征,沒有胡亂犯倔。

面對皇后句句隱有玄機的問話,沐青霜只說自己酒醒後見右廳裡外皆無人,便順著橫廊去了左廳,與照顧孩子們的幾名宮人閒聊,打算等侄子沐霽暘睡醒後帶他一幷離去。直到聽見中宮女官及羽林衛戍進右廳的動靜,才跟大家一起趕過去看究竟,從頭到尾都不知發生了何事。

她的話得到那幾名宮人的證實後,皇后一拳打在棉花上,沒法再咄咄逼人地硬將她牽扯在此事裡,趙誠銘便痛快放她及沐家衆人離去。

事情到此就於沐青霜完全沒有關係了。

接下來,就該趙旻和皇后去頭疼該如何向趙誠銘解釋,「甘陵郡王爲何無端出現在花閣內」,以及,「帶那樣一瓶用途不正的藥進內城,意欲何爲」這種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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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出了內城,上了自家馬車,沐青霜才著急地向兄嫂詢問事情的經過。

「將事情甩給賀征,他真的能全身而退嗎?他怎麽會到花閣來的?他怎麽會知道……」

沐青演打斷她連珠炮似地發問,出言安撫道:「不必擔心。」

原來,早前趙誠銘忽然帶著趙絮、趙昂、賀征及鐘離瑛離開,是因接到皇城司密報,懷疑僞盛朝皇室在退出鎬京時留了數量不明的細作暗樁潜下,恐鎬京內外兩城皆有隱憂。

趙誠銘當即命賀徵調度人手先從內城開始暗中排查。

之後賀征隨趙誠銘再回到衆人面前時,察覺沐青霜與沐霽暘都沒在,而沐青演又遠遠衝他使眼色,他便知有异。

在大致聽了沐青演的話後,賀征立刻派人去查禦膳房,自己則火速趕去花閣。

「……趙誠銘正爲著細作之事風聲鶴唳,賀征又拿到趙旻帶不明藥物進內城的實證,就算明知趙旻不可能是細作,那下三濫玩意兒也不可能是用來暗算他老子的,趙誠銘也絕不會不動怒。」

作爲當年在赫山講武堂力壓群雄的百人榜首,賀征本就是個資質出衆的傢伙,再有了五年統兵對敵的經驗,在千鈞一髮之際迅速抓到事情的命門來落子布局就更是手到擒來。

在聽到沐青霜說那個裝著「入骨醉」的小瓷瓶就在趙旻身上時,賀征心裡已通盤籌謀全域,做出了個勝算最大的應對之策。

若事情只是趙旻爲著幾年前的私怨胡作非爲、意圖暗算沐青霜未果,那趙誠銘無非就是對趙旻來一頓訓誡,再對沐家給些安撫補償,這事就會被壓下去,一點水花都不會有。

所以賀征順勢而爲,睜著眼睛說瞎話,硬生生將事情掰成「有可能危及聖駕」,如此趙誠銘就不可能將此事輕輕揭過了。

「這前脚才接到『細作潜伏』的消息,後脚就查到有實證。哪怕對方是甘陵郡王,可在非常之時,賀大將軍以陛下安危爲重,出於謹慎而對甘陵郡王有了過激之舉,這事非但無罪,拔高點說還算是護駕有功。」

沐青演頗爲解氣地哼聲笑了:「所以趙旻這頓打記在阿征頭上是萬無一失,反正人又沒被打死,皇后便是再想替那狗東西撑腰,也不能把阿征怎麽著。倒是趙旻,這回算是撞到他老子的刀口上,就算皇后有心護他,他也少不得要脫層皮。」

若這賬算到沐青霜頭上,事情就是完全不同的走向了。

聽到兄長親口確認賀征不會有麻煩,沐青霜總算鬆了一口氣,緩緩閉上眼,將後腦勺抵在了車壁上。

其實她腦子很亂的。

方才是擔憂著賀征會不會被牽連,得到兄長明確的答覆放下這樁心事後,另一樁事又涌上心頭。

今日她聽到趙旻的言辭中隱隱似與自家父親的事情有關聯,便險些失控到親手了結了趙旻,這事對她來說是個巨大的衝擊。

雖她最終懸崖勒馬,擺脫了突生的心魔,之後又有賀征及時出現使她得到暫時的安撫,但此刻再回頭想想,她心中就難以平靜了。

那時她當著趙旻的面話說手上再多他這一條人命自己也睡得著,可心中那條爲將者的準繩却分明在提醒她,這和在戰場上殺人不是一回事。

雖然未遂,却不得不自省。

不管對方是誰,做了什麽,在沒有真的危及她或旁人性命時,她是無權對人生殺予奪的。公序良俗、律法準則,這是下了戰場以後必須遵循的底綫。

方才那個瞬間,她差一點就入了魔障,這很危險。

向筠不知她心中起伏,只當她是委屈了,便坐到她身旁,拍了拍她擱在膝頭的手背。

「都怪你大哥莽撞!無端端提什麽『將計就計』,也不想想那是在人家地盤上,平白叫你受這麽大委屈!」

早前兩兄妹商量「將計就計」時,向筠正和孩子們在那頭玩「藏鈎游戲」,對此幷不知情。待後來沐青演偷偷對她坦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脉後,頓時被她數落得滿頭包。

又一次被妻子埋怨的沐青演抱頭,弱弱辯駁:「我這不是想著引蛇出洞麽?光一頓小宴就這麽沒完沒了地衝著萱兒來,就算咱們不吭聲忍著躲著過了今日,往後那狗東西肯定還有別的陰招,幾時是個頭?還不如直接掀了對方的盅,瞧瞧他到底想做什麽。」

他不是不疼惜自家妹妹,只是深信沐青霜在趙旻手上吃不了大虧,這才决定鋌而走險探清楚對方的意圖。

「那你也不能腦門子一拍就讓萱兒去涉險啊!若今日沒有細作之事,沒有阿征……」向筠是後怕又著惱,有種想把沐青演扔地上踩兩脚的衝動,「皇后向來愛重趙旻,這回必定也是要維護的。我瞧著萱兒這委屈又要白受!」

兄嫂你來我往的話中,都流露出對沐青霜的關切與愛護,這讓她心中泛起暖意,整個人緩和許多。

「嫂,你放心,我的委屈不白受的。」

沐青霜慢慢睜開眼,唇角勾起淺淺笑弧:「若趙旻要撇清『危害陛下安危』的事,就得說清楚他爲何去花閣,又爲何帶那樣一瓶藥進內城。倘使他照實說了暗算我的事,那他幾次三番在我酒水中下藥,我被安置的花閣右廳提前被清理得空無一人,這些事,皇后就脫不了關係!」

在趙誠銘四個成年有封的兒女中,就趙旻這傢伙一事無成,隻封了他個毫無實權的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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