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芫指著自己笑眯眯的圓圓臉:「我是屏城濟世堂的小當家呀,您在我家鋪子上抓過藥的,還記得嗎?」
彭掌櫃畢竟有些年紀了,記性不是太好,一時有些茫然。
於是花芫又道:「我有個同門,叫顧春的,時常寫話本子賣給您的。」
「噢,」彭掌櫃略一沉吟,恍然大悟,笑得山羊鬍子一翹一翹的,「濟世堂的小當家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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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芫一副自來熟的模樣,彷彿是彭掌櫃多年老友似的:「彭掌櫃今日也來宜陽辦事麼?」
「是啊,我們東家在宜陽新開了一個店面,今日我過來同這處的掌櫃商量些事,」彭掌櫃和氣笑道,「小當家也來辦事麼?」
「我那同門,她家遷居到宜陽來啦,我正說去她家新宅拜訪呢。」花芫笑著搓搓手,圓圓眼無比誠懇地望著彭掌櫃。
彭掌櫃自來八面玲瓏,當即便心領神會:「小當家可是遇到什麼難處?若有老朽幫得上的,儘管說。」
見老人家敞亮,花芫也不迂迴了,赧然笑著撓撓頭:「我本想買些伴手禮去賀人家喬遷新居,剛剛才想起,走得匆忙,竟忘記帶錢了。能不能……」
彭掌櫃立刻從自己腰間取下錢袋,從中拿出約莫半兩銀來,慈祥地問道:「小當家瞧瞧這些夠麼?若不夠,您同我到新鋪子上,我再替您張羅些來。」
「夠了夠了,哪需要這樣多的,只是空手去總不好,想買一些伴手禮,不必多貴重的,」花芫雙手合十謝了他,自他掌心裡只取了兩粒碎銀,「多謝彭掌櫃,您可真是個豪爽又仗義的人!我一回屏城就給您還到書坊來!」
彭掌櫃將錢袋收好,樂呵呵地捋了捋山羊鬍子:「若是旁人開口,老朽只怕也沒這麼大方。你我同在屏城開門做生意,自然信得過;況且您又是『公子發財』的同門,還能怕您跑了不成……」
公子發財?
花芫有些傻眼,但她立刻就反應過來,這個聽起來很荒謬的名字,大約就是顧春寫話本子用的化名兒了。
於是她忍不住笑得抖抖肩膀:「我那師妹自己都說,她就是個撲街的……」
「早不撲啦,」彭掌櫃笑著替顧春挽回顏面,「如今她可是咱們青蓮書坊的搖錢樹……哦,對了,小當家方才說,她家遷居宜陽了?」
之前那回顧春忽然財大氣粗地請整個濟世堂的人吃飯喝酒,說是自己再也不撲街了,誰也沒信,以為她是撲街撲瘋了,自己找場子呢。
此刻彭掌櫃這樣一說,花芫才知道她沒有吹牛。
見花芫點了頭,彭掌櫃便請託道:「那煩請小當家幫老朽帶個話,就說若她今明兩日哪時候有空,煩請往這宜陽西市的魁星街走一趟,老朽正好將她介紹給這頭的黃掌櫃認識認識。既她遷居宜陽,想必將來也不便總跑回屏城找我交稿。」
花芫應了,又再度謝了彭掌櫃,兩人相互致了辭禮,就此別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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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好伴手禮到了葉家新宅,花芫先拜見了葉遜,又規規矩矩陪著喝了兩盞茶。
葉遜隨口問了她濟世堂的近況,又與她閒敘了幾句,見她一副坐不住的模樣,便笑道:「春兒頭幾日沒睡好,這會兒只怕還沒起呢。你若無聊,可以去隔壁找豆子玩,正好請衛大娘和豆子過來一道吃晚飯。」
這座豪闊的大宅邸並非單為葉家獨居。在葉遜最初的規劃裡,四大姓的非屯軍人員撤出團山後,若仍舊願意大家住在一處,便可在這裡聚居。
衛家這幾日也在陸續安排撤出,衛家名下副寨的好些戶人家都選擇在屏城落腳,只衛家家主衛丹華帶了衛家本家及旁支的部分人到了此處,與葉家比鄰而居。
因衛釗留在山上繼續籌備八月初第二次進山練兵之事,這幾日豆子為了找顧春玩兒,便時常拖著自家奶奶過葉家來蹭飯吃。
花芫歪著腦袋瞧了瞧,見天色尚早,便對葉遜笑道:「我先去將春兒挖起來再一道去。」
「隨你們鬧騰,」葉遜悠哉地拿了紫砂茶壺,一派仙風道骨的模樣,「我去花房瞧瞧我那些藥苗。」
「師父您還真是……誰家在花房種藥苗啊!」花芫笑嘻嘻打趣一句,轉身就跑去找顧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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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名小弟子的帶領下,花芫進了顧春的閨房,推門就見她蒙頭睡得一動不動。
「春兒!」花芫笑著大叫一聲,跑過去撲到她身上。
顧春屈膝一踹,也不管踹著沒踹著,惱火地翻身面朝牆,又要接著睡。
花芫站在榻邊,一手插著腰,深吸一口氣,氣壯山河地吼道:「公——子——發——財!」
「你、你、你……」顧春倏地坐起來,抬手刨了刨一頭亂發,「你怎麼會知道?!」
「哈哈哈哈哈……」花芫撲到榻上笑得滾來滾去,「怎麼會有人起這麼蠢的化名兒啊!」
「閉嘴,」顧春抬手摀住她大笑的嘴,自己想想也覺得很蠢,便跟著笑了,「這是寫書人的事,說了你也不懂。」
於是花芫一邊笑著,斷斷續續將彭掌櫃請她轉達的事轉達給顧春。
顧春點頭應下,起身下榻倒了一口茶水喝。
「小師姐,李崇琰中毒的事,你沒同師父提吧?」顧春端著茶盞,回眸望著坐在床榻邊沿的花芫。
花芫雖有些疑惑,卻還是搖了搖頭:「沒呢,我急著過來笑話你,都忘了說了。」
「那就別說了。」顧春將茶盞中微涼的茶水一飲而盡,轉身繞到屏風後去換衣衫。
花芫跳下床榻,跟過去立在屏風前,隔著屏風問:「為什麼要瞞著師父?」
「李崇琰的母親,畢竟是師父年少時心愛的姑娘,」顧春的聲音有些沉,「若師父知道了她當年在宮中竟是那樣的結果,師父會很難過。」
知道她不在了是一回事,可知道她是以那樣的境況直到生命的終結,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葉遜至情至性,若他得知司苓竟是在瘋癲痴傻的情狀下淒然離世,那些已結痂的陳年傷口,只怕又要被撕得血淋淋。
無謂徒惹他再傷懷了。
花芫認真咀嚼了顧春的話,覺得確實是這個道理,便點了頭。
此時顧春換好衣衫出來,坐到銅鏡前梳頭,花芫便過去幫忙。
「對了,春兒,」花芫忽然又想起一事,「方才殿下回去後,隋峻拉著他說事情,我就忘了跟殿下交代他的病情了。」
顧春毫不意外,只是笑笑:「那,也別說了。」
「不是啊,」花芫揮舞著手上的梳子,「我本想著叮囑他,叫他萬不可急著與你成親……咦,那我此刻跟你說也是一樣的啊,你倆別急著成親啊,切記切記。他若非說要成親,你絕不要答應就是了。」
「你說完了,」顧春不以為意地哈哈笑道,「我早答應了。」
花芫見她像是絲毫不放在心上的樣子,急得直跳腳:「這事不是開玩笑!我這幾日都在想,既他的毒是受母體影響,誰知道會不會再坑了你們的孩子呀?」
自從馮星野說了司苓的事之後,顧春已隱隱想到可能會有這隱患了。
「你說這半天,是因為覺得自己制不出解藥,是吧?」顧春偏過頭,笑著嘲她。
事關身為醫者的尊嚴,花芫立刻挺直了腰板:「這世間萬物相生相剋,既有人制得出這毒,那便一定有人制得出解藥!」
她相信,只要給她時間繼續鑽研下去,她一定能找出解毒之法。
顧春笑了:「那我怕什麼?」
「你不怕,我怕啊!」花芫瞬間又塌了腰,垮著圓圓笑臉,垂頭喪氣,「這毒經手過太多人,亂七八糟的,我不確定我需要花多長時間才能找出解毒之法……」
「那我先成著親等你呀。」顧春語氣輕快,眼底是溫柔的笑。
花芫有些猶豫,「可,孩子……」
「沒有解藥之前,不會有孩子的,放心。」顧春自她手中拿回梳子,自己接著梳起頭來。
「嘖,除非他能忍住不碰你。」花芫撇撇嘴。
顧春尷尬地回頭向她揮了揮拳:「你個小孩子……」
「什麼小孩子,我馬上就十六了!再說了,我可是個大夫,」花芫翻白眼都像是在笑,「我什麼不懂啊?」
「把你給能的。」顧春沒好氣地笑著從銅鏡裡瞪她。
花芫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妥:「可是,我聽人說,兩人之間再是喜歡,初時天雷勾動地火,怎麼都新鮮,可成親以後慢慢就變成了家人。若長久沒有孩子,那能喜歡多久?」
顧春笑彎了紅唇,輕聲道:「在他出現之前,我從未喜歡過誰。所以,我想,他應該能讓我喜歡很久吧。」
這是什麼狗屎因果?聽不懂。
花芫茫然地瞪圓了眼睛:「便是你能喜歡他很久,那他呢?」
顧春笑笑,沒再多說,梳好頭,又去洗了臉,便帶著花芫去隔壁找豆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