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公主此時已經退到門口,她想要抓住她父皇的袖子,再撒兩句嬌,讓他不要這樣嚴肅,不要用這種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卻見陸昭霖轉身,走到上首重新坐下,道:“傳朕旨意,永寧公主性情驕縱,不知反省。着打三十大板,分五日行刑。”
聽到他這旨意,江詩熒險些笑了出來,三十大板聽着厲害,一天才不過六板子。
那些行刑的內監,哪個不是人精子,誰敢對永寧公主下重手?
等五日的板子打完,怕是看着嚴重,其實還不如她腳趾不小心磕到桌角時疼。
永寧公主卻不懂這些,她只聽懂了她父皇要重罰於她。
她一邊傷心地覺得,父皇不愛我了。
一邊又恨恨地想,都怪純貴嬪,都怪她不像其他人一樣乖覺。遲早我要讓她知道,這個後宮裏誰說了算。純貴嬪若是學不乖,那就去死好了。
這樣想着,她看向江詩熒的目光如同淬了毒一般。
江詩熒在內心暗諷她又蠢又毒,表面上,卻着急地爲她求情:“陛下,阿熒覺得這懲罰不妥。公主到底是女兒家,三十大板下去,怕是會打壞了身子。”
陸昭霖道:“阿熒,朕知道你心善。永寧今日如此過分,你卻還在爲她着想,不忍她受刑。但是朕心意已決,這孩子,不罰不行了。”
卻見江詩熒搖頭道:“陛下,阿熒不是不忍公主受刑。阿熒小心眼得很,之前還跟您提過,要讓公主受罰來着。
但是三十大板打在公主身上,若是有個好歹,心疼的不還是陛下嗎?阿熒不想看陛下難受。”
未說出口的後半句話,則是若真有那一根筋的行刑太監,把永寧公主打出了問題,怕是這狗皇帝第一時間就要遷怒到她身上。
陸昭霖的表情似有意動,就又聽江詩熒道:“今日之事,公主固然有錯。但是阿熒覺得,還有人的錯誤更嚴重些。”
陸昭霖挑眉:“哦?”
他本以爲江詩熒所指的是齊嬪和官女子蘇氏,但是江詩熒心裏想的卻是藉此機會卸掉永寧公主的左膀右臂。
就聽她道:“按理說,公主出門,身邊至少得有四五個人跟着才對。但是公主今日只帶了紫丁一個,聽官女子蘇氏所言,前兩日她遇到公主時也是如此。阿熒認爲,首先就要治公主身邊之人的怠惰之罪。”
聽她這樣說,陸昭霖點點頭表示認可。
江詩熒繼續道:“公主前兩日蘇氏那裏聽來了不實傳言,被挑撥之後才做出今日之舉。這兩日裏,公主身邊的人既未盡到勸說、開解公主之職,又未能將此事及時告知陛下,導致公主今日犯下大錯。
幸虧阿熒善於鳧水之技,否則,怕是今日阿熒和公主要雙雙命喪鏡湖了。”
聽到這裏,陸昭霖的臉色嚴峻起來。
後宮裏,像江詩熒這樣善於鳧水的畢竟是極少數,若今日換了其他人,那永寧怕是會害人害己。
“是以,阿熒認爲,還需治公主身邊之人無能、不慎之罪。”
她此話一出,紫丁知道,陛下怕是不會再容自己留在公主身邊了。
果然,就聽陸昭霖道:“姚興德,你親自給永寧選一批新的宮人。”
姚興德“諾”了一聲,然後問道:“那如今在公主身邊伺候的這些?”
陸昭霖不假思索道:“跟來避暑了的,就留在行宮裏做些雜活。留在宮裏的,統統沒入掖庭。”
聞言,紫丁着急地說道:“陛下,奴婢們都是皇后娘娘親自挑選出來,放在公主身邊的。”
陸昭霖看了她一眼,問:“蘇更衣挑撥永寧之時,就是你跟在身邊?”
紫丁被他看得心裏發虛,卻只能點頭:“是奴婢。”
陸昭霖眼底氤氳着寒意:“你既不能勸解永寧,又不能及時稟報給朕,有什麼臉面在此提及皇后?皇后把你放在永寧身邊,你就是這樣伺候的?”
不等紫丁辯解,就聽他道:“拉出去,打五十大板。”
“不要!”永寧公主攔在紫丁身前,向着陸昭霖求情:“父皇,女兒知錯了,你不要讓人打紫丁板子。”
陸昭霖聽她這樣說,面上寒氣更盛:“沒聽到朕的話嗎?”
話音落下,姚興德等內監動作麻利地將紫丁拖出了屋子,在院子裏行刑。
永寧公主還要繼續求情,卻聽江詩熒道:“陛下,對於公主的懲罰,阿熒有一個建議。”
聽她這樣說,永寧公主更生氣了:“你不僅讓父皇打了我的人,你還要懲罰我?”
江詩熒就像是沒聽到她的質問一樣,對着陸昭霖道:“阿熒覺得,公主本性不壞,只是性子驕縱了些。
陛下之前所言的杖刑,不僅對公主的身子有損,可能還會使公主越發執拗,認識不到自己的錯誤。
阿熒覺得,倒不如想法子,磨一磨公主的性子。”
聽她這樣說,陸昭霖先是沉思片刻,然後說道:“你所說的有些道理。但若是不對她施以重罰,只是磨一磨她的性子,恐怕委屈了你。”
江詩熒心裏冷笑,你這樣說,是想聽我自己說不委屈嗎?
然而面上卻絲毫不顯,只是說道:“阿熒都說過自己很小氣了,偏只有陛下不信。這磨性子雖不比杖刑令人疼痛,可也沒那麼舒坦的。”
陸昭霖道:“你且說說看,怎麼磨她的性子。”
江詩熒看向姚興德,問:“姚公公,這行宮之內,可有佛堂?”
姚興德垂首答道:“有的,就在微風簇浪後面,名叫曇心堂。”
江詩熒轉向陸昭霖,說道:“阿熒所說的法子,就是在曇心堂內準備一缸佛豆,再準備一個空的大缸,然後由公主親手一顆一顆將佛豆撿入空缸內。撿完之前,就請公主每日住在曇心堂裏,不食葷腥。”
陸昭霖頷首:“這倒的確是個磨性子的好法子。”
江詩熒心想,何止磨性子呢?
以永寧公主的性子,在佛堂那種靜謐的地方,甚至不需要撿佛豆,只是讓她在那裏安靜地坐上一兩個時辰,她的心裏就會像是有一萬隻螞蟻在爬來爬去一樣。
撿佛豆這事,又最是需要細心靜心的。
永寧公主可能靜下心來嗎?不可能的。她只會心裏越來越癢,越來越煩躁。
等一大缸佛豆撿完,她的性子不僅不會被磨平,反而會被逼個半瘋。
這懲罰,看着不疼不癢的,溫和不見血,但對上永寧公主,卻堪稱對症下藥。
然而,在陸昭霖這種天性穩重的人眼裏,撿佛豆實在太輕鬆了。和三十大板比起來,簡直像是輕飄飄就把這事放下了一樣。
他站起身,走到江詩熒身前,拉起她的手,嘆了口氣道:“還是委屈你了。”
話語裏都是對江詩熒的心疼。
但是江詩熒卻敏感地察覺到,他的內心裏,其實是鬆了一口氣的。他高興於她退了一步,不必讓他夾在寵妃和愛女之間爲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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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詩熒眨眨眼:“既然陛下覺得委屈了阿熒,那阿熒還有一個小要求。”
“你說。”
江詩熒道:“等永寧公主撿完佛豆,阿熒希望公主親筆寫一封致歉書,在請安的日子,當着後宮所有妃嬪的面讀出來。”
陸昭霖點頭應允:“朕應下了。”
他們二人達成一致,至於永寧公主願不願意,這個屋子裏並沒有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