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皇后陛下雖因玉體違和而從不公開露面,也未參與國政,但允州姜氏在朝中的勢力仍在,始終在不依不饒地給秦驚蟄找麻煩。
想到這些,徐靜書心下一緊,再度上前半步,將秦驚蟄徹底擋住。
她不認為秦驚蟄會無緣無故動手打人。
但此刻她的職責是維護候朝秩序,無論是誰,無論因為什麼緣故起的這場衝突,殿前毆打五等官員都已是不小的罪名,她不能因自己情感上的偏向而縱容事態繼續惡化。
況且,徐靜書很清楚,此時阻止秦驚蟄,才是真的為她好。
說句不好聽的話,同樣違律行徑,對她的影響與對她的「同案犯」沐青霜沐大人可不一樣。
沐青霜自己就是領兵出身,又是恭遠侯沐武岱的女兒,夫婿還是柱國鷹揚大將軍賀征。
不管因為什麼緣故,沐青霜將今日把那薑萬里打了就打了,就算被罰俸被處拘役,事情的結果也還能在兜得住的範圍,薑萬里不敢真咬著她不放。
可秦驚蟄,她背後沒有依憑。
徐靜書急得眼中泛淚,喉嚨像被誰掐住似地發不出聲音,只能紅著眼睛不停向秦驚蟄搖頭。不值得啊秦大人!你一路走來不易,無論因為什麼緣故起的衝突,都不值得再鬧下去了!
秦驚蟄似乎看懂了她眼中的話,神情疑惑怔忪片刻後,忽地輕笑一聲。
她淡淡斂去身上那股銳利氣勢,以袖輕撣衣擺。
「姜大人,你我同朝為官,政見不同並不稀奇,也算不上什麼血海深仇。平日裡檯面上那些攻防,你坑過我,我也坑過你,大家誰都沒比誰高尚,無所謂。至於方才那種噁心人的言辭,你背後說說也就罷了,偏要到我面前來說,那就是明擺著將臉湊到我跟前,我不打都對不起你這番誠意。往後若實在忍不住,請還同從前一樣在我背後悄悄說,別湊我跟前來討打。」
在眾人攙扶下站起身的薑萬里捂著臀,皺著臉,陰陽怪氣地哼哼:「秦大人,我與幾位大人聊的是東城醉仙酒坊的女掌櫃對外短斤缺兩之事被人舉發,卻因向東家家主老爺獻身而逃過懲處、穩坐櫃檯。只不過一樁坊間閒談醜聞而已,秦大人這般惱羞成怒卻是為哪樁?」
齊齊趕來的殿前糾察御史與御前護衛們將在場觀望的人勸住,場面雖人頭攢動,卻很安靜。
薑萬里雖只是哼哼唧唧,每個字都像含在口中要吐不吐的,可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眾人神情各異,無人開口。
「很好。等我擰下你的腦袋換顆新的,你就明白是為哪樁了!」秦驚蟄才剛剛平復下去的怒氣立時又燃,垂在身側的兩手倏地緊握成拳。
徐靜書面色刷地一白,衝上前伸手裹住了秦驚蟄的怒拳。
她整個人抖得厲害,卻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憤怒。
她聽懂了薑萬里的含沙射影。
那混蛋的意思竟是在暗示,秦驚蟄當年說服皇帝陛下同意對將甘陵郡王從玉牒上除名、按律對其數罪並罰處以極刑,是因為秦大人與皇帝陛下……!!!
徐靜書真的不明白,一個出身名門的五等大員,想事情怎麼會如此齷蹉下作?!
偏偏對方又沒有指名道姓,隻拿一樁市井醜聞來含沙射影地誅心,就算鬧到御前也抓不著他什麼把柄,實在卑鄙又奸猾。
徐靜書顫顫低聲道:「殿前不能動手。」
秦驚蟄的目光掠向她。
「秦大人,殿前毆打五等官員,若未造成明顯傷痕,施暴者將被罰俸三個月;若傷者身上有明顯傷痕,除予對方湯藥賠償外,將會罰俸半年,並按情節輕重,由皇城司處十五日到五年不等的拘役。」
徐靜書認真而誠摯地看著她,烏潤的雙眸睜得圓圓的,努力在用眼神強調心中未出口的呐喊。
大理寺也是掌管律法的「三法司」之一,大理寺少卿這位置上待了五年的秦驚蟄對這些條款怎可能不清楚?
在場旁人都覺莫名好笑。徐靜書在秦驚蟄面前說這些,活像稚氣小兒一本正經在對戎馬一生的常勝將軍傳授用兵之道。
但秦驚蟄卻立刻領悟了徐靜書說這番話的用意。
「左右我這三個月的俸已經被罰定了,那我索性就再補幾拳,」秦驚蟄揚聲朗朗,同時已疾如閃電般抬掌拍向徐靜書,「我這人,最擅長打人不留傷痕了!」
在她掌風堪堪掃過徐靜書肩頭時,徐靜書便猛地往後踉蹌了去。
圍觀眾人只看到那個瘦弱的小御史被秦驚蟄一掌拍得倒退了十幾步才站穩,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對那險些被拍飛的小御史無比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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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御史台的同僚趕緊過來扶住徐靜書。
她抬手捂住肩膀做吃痛狀,可憐巴巴哭喪著俏麗小臉看向眾人:「失職失職,我竟沒攔住。」
那頭,秦驚蟄眼中有笑,俐落上前從旁人手中扯出薑萬里來,痛快開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