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發佈時間: 2024-12-17 14:2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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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白韶蓉登門造訪這事本身就很蹊蹺了,可更叫人匪夷所思的是,這大熱天的,她居然穿了件連帽披風,還兜起帽子將自己的頭臉遮了,真不懂這是想掩藏行迹,還是怕別人注意不到她形迹可疑。

見她這副可稱鬼祟的模樣,沐青霜心知有异,也沒在門口多問,先將她請進來,打算帶她去正廳坐下說。

可白韶蓉似乎很急,才隨她踏進抄手游廊,便立刻拉住她,幷將自己頭上的兜帽一掀,露出正臉來。

沐青霜駐足回首看向她,頓時驚訝地連連眨眼麽。

想是一路上捂得太厲害,此刻白韶蓉的額面有一層密密的熱汗,臉上紅得异樣,左頰看上去還有些發腫。

眼睛也是腫的。

「你這是……」沐青霜不自覺地探出指尖輕觸她的左臉頰,果不其然見她嘶著冷氣倏地往後躲。

沐青霜愈發不可思議:「跟人打架了?」

雖說她與白韶蓉之間算不上有什麽交情,可在就之前兩次的接觸來看,這姑娘該是被家中寵著縱著的,看著長相是嬌嬌柔柔,脾氣却有點大,與人起了衝突倒不稀奇。

可稀奇的是,她與白韶蓉非親非故,這姑娘就算今日與旁人衝突吃了大虧,那也該回家去告狀才對。無端端跑來找她做什麽?

「沐青霜,你別說話,聽我說。我要急著出城,沒有太多時間在你這兒逗留。」

白韶蓉一開口就是沙啞的哭腔,又急又顫,時不時抽噎兩下:「我就是來告訴你,汾陽公主府發到吏部考功司的擬錄『國子學典正』名單裡原本是四個人,如今他們拿你父親的事做文章來牽連你,將你的名字劃去了!你趕緊想法子,去找公主,要不你找賀征,或者讓你哥哥幫你找別人……」

說著說著,她眼中接連滾下豆大泪珠,神情看上去很是憤怒。

相較於白韶蓉,沐青霜這個事主就顯得過分冷靜了。

倒不是因爲白韶蓉帶來的這消息對她無足輕重,畢竟如今沐家的處境明擺著,若是連趙絮要用她都會被人阻攔,那滿鎬京就再沒誰會用她,這對她來說完全是個猝不及防的噩耗。

若按沐青霜在利州時那般脾性,定是立刻就去吏部砸場子討說法了。可她父親的前車之鑒還熱乎著呢,她怎麽可能再衝動地重蹈覆轍。

沐青霜沒有急著追問白韶蓉口中的「他們」是誰,只是抽出自己隨身的絹子遞給她。

「白姑娘,你特地來告訴我這個事,圖什麽?若我沒記錯,你父親白書衍正是吏部考功司司業。你就不怕我將事情鬧大,對你父親不利?」

她記得沐青演說過,吏部考功司掌管官員任免、考課升降、勛封調動等事宜。

白韶蓉的父親白書衍作爲考功司司業,汾陽公主府發到吏部的那份擬任用名單是必定要經他之手的。

所以用脚趾頭想想都能猜到白韶蓉是從哪裡得知這事的,那她口中的「他們」,必定就是包含了她的父親。

「當時在雁鳴山別苑,大家都見識過你的本事,誰都看得出來你就是公主殿下想要找的那種人!」白韶蓉捏緊了手中的巾子,啞著細嗓義憤填膺。

「你父親是你父親,你是你!你的父親出了錯,已有三司會審做出判罰。律法上沒有哪一條說這樣的罪名要牽連兒女!這只是他們黨同伐异的齷蹉藉口!考功司的職責該是量才,他們這樣做,就是瀆職!」

沐青霜目光沉靜地望著眼前這個憤慨到不住落泪的姑娘,心中忍不住起了波瀾。

眼前的白韶蓉情緒激動到不住落泪,紅腫的雙眼與面頰使她顯得很是狼狽,可那對被泪水反復衝刷的眸子却閃著澄澈而執拗的火光。

這是個正當十四五歲年紀的小姑娘,雖平日裡性情驕縱跋扈,待人張狂倨傲些,但她顯然和大多數這般年紀的姑娘小子一樣,骨子裡對某些事有著少年人特有的倔强與堅持。

「我來告訴你這事,不是爲著你這個人,也不必你感激答謝,」白韶蓉捏著巾子胡亂抹去面上泪痕,吸了吸鼻子,目光湛湛地直視著沐青霜,「我幫不上你什麽,但我希望你能拿回本屬你的機會。這不是一匹布料、一套首飾那般的瑣碎小事,這關乎一個人的前程命運。這種事,該有個公平坦蕩的模樣。」

不知爲何,沐青霜覺得,相比之前兩回見面時那盛裝華服點綴的秀麗明媚,此刻這個看起來狼狽淩亂的白韶蓉,分明更加耀眼。

那是打從心裡發出的光。

****

白韶蓉就像上午那陣滂沱大雨一樣,來地突兀,去得迅猛,沒頭沒尾砸下個大動靜後,轉身就跑沒影了。

此刻沐青演還沒回家,沐青霜思來想去,覺得這事也不能去找父親商量,免得他老人家又因此傷懷自責,於是只能悶頭折回中庭花園。

賀征果然還在凉亭裡板著臉發愁,沐青霜笑笑,走過去坐到他對面。

「白韶蓉找你做什麽?」賀征見她獨自去而複返,便暫且拋開自己的苦惱,關切詢問。

「她好像被誰打了,也不知爲著什麽事,」沐青霜皺著眉,脚尖綳直抵住旁邊那石凳的底端,疑惑道,「她說,汾陽公主府發到吏部的國子學武學典正任用名單裡,我的名字被人劃掉了。又提到『黨同伐异』,我沒想明白這是怎麽回事。你幫我琢磨琢磨?」

如今在鎬京的所有沐家人中,就隻沐青演一個是官身。可他上任不到半年,根基都還不穩,又是個富貴閒職,哪怕沐家幷非眼下這般處境,旁人也不會想到結黨到他頭上,這「黨同伐异」是從何說起?

「既不關我大哥的事,單純只是我的事,怎麽會無緣無故扯上『黨同伐异』了?」

她歪著腦袋看著賀征,寄望於他的答疑解惑。

哪知賀征點點頭,沉聲道:「我大概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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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站起來就要往外走。

沐青霜見狀咬牙隱怒:「賀、征!你做什麽去?」

「啊?」賀征急急止步,茫然回首,「這事我去辦,你不必管……」

「你給我坐下!」

見她面有厲色,賀征不知所措地退回來坐好:「怎麽了?」

「你說怎麽了?我說給你聽,是請你幫我想想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沐青霜咬牙,怒瞪著他,從石桌下伸直腿去踹他,「要你去辦了嗎?要你去辦了嗎?!這是我自己的事,你叫我不必管?我可去你的大頭鬼吧!上午才說好,往後有事會提前跟我商量,轉頭你就現原形。我瞧著你就是欠踹!」

她每說一句就忍不住踹他一脚。

可她與賀征本是對桌而坐的,此刻綳直了腿從石桌下伸過去踹人,不過只是脚尖堪堪能掃到他膝處衣擺而已。

她這一脚接一脚地踢過去跟鬧著玩兒似的,還弄得自己坐姿不穩,身形連連搖晃幾下。

賀征瞧得心驚膽戰,怕她要摔倒,於是想也不想地伸手握住她的脚踝:「你好好坐著!若實在要踹,我站你跟前來就是。」

沐青霜整個人僵了僵,片刻後才隔空甩他個白眼,板著紅臉惡聲惡氣道:「你還真是不見外,流氓兮兮摸誰的腿呢?趕緊給我撒手!」

其實賀征只是情急之下扣住她脚踝不讓她再亂動而已,她這張口就扣過來一頂「流氓兮兮」的帽子,窘得賀征臉紅到像被兜頭潑了盆狗血。

「你這小姑娘,混帳起來可真是……」他趕忙撒手,同時弱弱瞪回去,「淨會胡說八道。誰摸你腿了?這不還隔著裙擺呢?」而且只是扣住脚踝而已!冤死他算了。

「去去去,少東拉西扯的。」沐青霜收回腿坐好,頂著紅臉嚴肅地望著他。

「我跟你說這事,是因爲我不懂如今朝堂的局面,來找你請教。請教懂嗎?!我總得先弄清楚白韶蓉說的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吧。至於之後要怎麽辦,咱們可以再商量。哦,你眼珠一轉什麽都知道了,悶不吭聲就想自己將事情攬下來,當我是死人啊?」

被沐青霜數落這一通後,賀征總算明白自己的錯處,於是輕垂眼簾:「哦,那是我不對。」

他總想將她護著的,却忘了沐小將軍不是那種願意事事躲在人後的嬌花。

「這還差不多。」沐青霜嗔他一眼,總算緩和了臉色。

「可我沒有摸你的腿。」對這件事,賀征是堅持要辯駁清白的。

「是是是,你沒摸,是我胡說八道冤枉你的,」沐青霜舉目望向凉亭頂上的雕花橫梁,紅著臉狡辯,「可我覺得吧,你心裡是想這麽做的。」

殺人也不過頭點地,這麽誅心可就很不給人留餘地了。

怎麽會攤上這麽個混帳、難纏……却偏又霸在他心尖兒上的姑娘?賀征頭疼的扶額不敢看她,臉紅到脖子根,薄唇緊抿。

蒼天可鑒,他方才的舉動當真是怕她摔著,絕對沒有任何下流輕浮的想法。

偏這混帳姑娘一直胡說一直胡說……

這下好了,沒想法才怪。

真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