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71章

發佈時間: 2024-12-17 14:3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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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南郊被送回城時,趙蕎自己的情形也不太好。

畢竟活生生十一條人命,雖說都不是好人,但她到底不是武官武將,第一次出手就乾了票這麼大的,那衝擊也不小。

回城時她整個人後知後覺地恍惚著,聽不清旁人說什麼,就發懵。

這般情形叫人心驚,自是立刻被送回信王府。

用「水連珠」打獵,與用它殺人,對趙蕎來說終究是不一樣的。事發當時手比腦子快,等到事情結束,某種複雜到言語難以描述的壓抑與無措慢慢將她包裹,這使她五感遲鈍,彷彿木雕的傀儡娃娃。

被送回信王府後,府中家醫為她診脈,判斷並無大礙,便開了安神湯藥給她服下。

她嫂子和兩個妹妹在床榻前陪到中夜。

之後兩日都醒醒睡睡地持續懵著,多虧有兄嫂與弟弟妹妹們寸步不離在旁陪著哄著,直到六月十四這日她才從那種發懵的呆滯中清醒過來。

清醒是清醒了,心緒卻還是不太穩。

吃過午飯,兄長趙澈告訴她:「賀淵昏睡到今日都還沒醒,你若覺精神好些,便過去瞧瞧吧。」

趙澈正是看出她仍舊有些不對勁,怕她總在府中悶著又會想起自己一氣兒乾掉十一個刺客的事,給她尋點事分散注意,免她當真憋出什麼古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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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趙蕎就在阮結香的陪同下趕到賀淵宅邸。

一下馬車,她就急匆匆向出來迎客的中慶發問。

「他醒了嗎?眼下傷勢如何?韓太醫怎麼說的?」邊說邊往裡走。

中慶細細回道:「六月十一那日送回來後,半夜醒了一回,迷迷糊糊問了幾句,知道您已被安全送回王府,便又睡了過去。之後沒真正醒過,隻時不時會乾嘔。韓太醫說是因為再次傷及頭部的緣故。」

趙蕎聽得心急如焚,腳步愈發快了。

「六月十一傍晚回來時,肩上那道傷有些紅腫,引發了高熱反復。這幾日前後換了好多次藥方,今早天亮前似乎穩住了。這會兒韓太醫正在房中替他行針,說他……」

中慶忽然吞吞吐吐,讓趙蕎驚駭駐足,緊緊捏住阮結香的手臂,險些站立不穩。

見趙蕎被驚得說不出話來,阮結香著急催促中慶:「話別說一半呀!」

中慶清了清嗓子,垂眸避開趙蕎的目光,小聲道:「韓太醫說,待七爺醒來,或許有兩種可能。」

「什麼……兩種可能?」

趙蕎面色慘白,話尾隱隱打顫。

「韓太醫說,七爺這回若醒來,最好的情況是會想起之前所有事。但也有另一種可能是,」中慶有些不安地掀起眼皮覷向趙蕎,聲若蚊蠅, 「前面的事沒想起來,又將去年冬從鄰水回來之後到昨日的這茬給忘了。」

之前出京查「希夷神巫門」的那兩個月裡,趙蕎見識過好幾次韓靈的「烏鴉嘴」。

韓靈韓靈,好的不靈壞的靈。

趙蕎閉上眼,一陣眩暈。向來無所畏懼的趙二姑娘,竟猝不及防就慫了。

忽然不想進去了。因為很怕又看到賀淵冷漠疏離又防備的目光。

71、第七十一章

前兩日趙蕎一直處在五感遲鈍、渾渾噩噩的狀態,靠著王府家醫的安神湯藥與兄嫂及弟弟妹妹們的耐心陪伴、寬慰疏導,今早起看上去才好些。

但她知道自己心緒不穩,看起來精神大好,實則脆弱得像顆立不穩的雞蛋。若此時賀淵又將舊事重演,她無法預料、甚至可能無法控制自己的言行。

躊躇許久,她才慢妥妥拖著步子進了賀淵寢房,與韓靈及兩名小竹僮一道站在榻前。

這時賀淵已幽幽幽幽醒轉,在中慶的攙扶下坐起身靠在床頭,單手扶額怔了好半晌,似在醒神。

韓靈很激動地詢問他「有無不適、是否想起之前遺忘的事」,他也不答,只是目不斜視望著薄薄錦衾上的銀線紋繡出神。

趙蕎沒有出聲,也沒有動彈,目光緊緊攫住他的側臉。

良久後,當賀淵薄唇輕翕,在眾人緊張靜謐中沙啞低沉地問道:「今日初幾?」

趙蕎目光不離他須臾,腳下卻倏地戒慎後退半步。

冬日裡賀淵在鄰水惡戰後重傷醒來那回,似乎也是這樣。

–二姑娘這是……受信王殿下之託,前來探望在下?

–承蒙關切,二姑娘多禮了。

–二姑娘慎言,我們不熟。

想起他當初醒來見到自己時說過的話,趙蕎心中掠過疲憊與忐忑,整個人愈發惶惶然不知所措。

窗外有蟬鳴陣陣,熔金般的陽光透窗,沿著賀淵英朗的面部線條鑲上華麗金邊。

他星眸無波地將榻前眾人一一環視,當目光從韓靈移至趙蕎時,他明顯地愣怔了一下。

趙蕎心跳加劇,掌心開始冒汗,兩耳嗡嗡響。

四目相接,賀淵眉心微微蹙攏,緩聲道:「你……怎麼在這裡?」

許是才醒,他沙啞的話尾裡尚帶著點中氣不足般的慵懶餘韻,叫人一時辨別不出個中情緒。

正因如此,他這句話落在趙蕎耳中,其威力堪比城門樓上的紅衣火砲,讓她頓覺耳畔彷彿「轟」地一聲巨響,腦中白茫茫一片。

霎時間,她什麼也想不了,周身被失落、難堪與疲憊層層包裹,整個人木木的,嘴角牽起僵硬笑弧,彷彿先說先贏一般脫口而出–

「是我大哥讓我來探望你。我空手來的,一點都不多禮,賀大人不必道謝。既你醒了我就不多打擾了……」

韓靈與中慶等人聞言訝異回頭,看著極力想保持站姿挺拔,實則整個人隱隱打顫的趙蕎。

賀淵更是被雷劈中般猛地彈身下榻,大步衝上去抱住了她,沙啞嗓音裡滿是藏不住的心慌:「阿蕎?」

*****

在經歷一陣手忙腳亂後,木木然的趙蕎被安置在了主院客房,而韓靈則若有所思地將阮結香請來問了情形。

向來穩重知進退的阮結香忍住破口大罵的衝動,紅著眼眶看了看那個乖乖坐在雕花小圓桌旁、眼神木然的趙蕎,輕聲哽咽:「前兩日就是這樣,魂沒了似的,聽人說話也總要想一會兒才能明白,時常不言不語,旁人讓做什麼她就做什麼。今早原本好些了……」

她眼中泛淚,狠狠瞪向在坐在趙蕎對面手足無措的賀淵。

對於趙蕎這種情形,信王府家醫判斷是受了驚嚇所致,倒非他們醫術庸碌,實在是他們遇到這種實例太少。

雖韓靈是在內城供職的太醫,但他也熟讀許多軍醫醫案,所以他大致將事情牽引後果捋一遍,就知是怎麼回事了。

「賀大人,趙二姑娘這種情形,您應該也不陌生。」

武官、武將、武卒們都是經過嚴苛訓練後,才會正式與敵遭逢。對於殺人這件事,他們心中是有準備的。

但即便是經過訓練,心中有所準備,偶爾也會有些年輕人在初次動手後會許久緩不過勁來,反反復複陷入不知所措的渾噩期。

「親手殺敵十一人」,這種事若發生在武官、武將或老練武卒們的身上,那都是值得自豪的功勳與光榮,無形的尾巴能翹到天上去。

但趙蕎只是個王府姑娘,還是個不習武的王府姑娘。

雖平日裡自稱「江湖兒女」,膽子也大,可殺人這種事離她還是太過遙遠,更遑論一氣兒親手幹掉了十一個。

前面她經過兩日緩衝,今早看起來像是醒過神來,但其實心緒是很脆弱的,一有點風吹草動就會然她心緒大縱不寧。

被韓靈這一提醒,賀淵也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嚴肅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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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倆明白了,阮結香卻半點不明白:「韓太醫,我們二姑娘這樣……」

韓靈安撫地笑笑:「別擔心,不是什麼不治之症。就是心裡沒真正緩過勁來。我這就給她開個方子,靜養幾日就好的,我保證。」

有了韓靈的保證,阮結香總算放心了些。

賀淵喚來中慶:「你讓人去稟信王殿下,趙二姑娘暫且就留在這裡。」

「賀大人此言不妥,殿下想來也不會同意的,」阮結香大膽反駁賀淵的安排,「既韓太醫說不嚴重,那他開了方子後,我帶二姑娘回府照料就是。」

阮結香這會兒瞧著賀淵多少有點不順眼,心中拼命腹誹:哪有在別人家靜養的道理?又沒跟你成親。

「放心,信王殿下會同意的,」韓靈笑著幫腔,「我奉聖諭來為賀大人診治,若趙二姑娘回府,我也不方便時常過去為她看診。況且之前聖諭命趙二姑娘在泉山禁足,還是信王殿下親自選定由賀大人近前監管。至今這道聖諭並無更改或中止。」

賀淵忽然覺得韓靈這個人平白好看了幾分。

「最重要的是,趙二姑娘這種情形,除了靜養與湯藥外,還得有人在旁哄著為佳,」韓靈接著道,「我聽中慶說過,之前在泉山時,賀大人在趙二姑娘面前特別’狗’,這對眼下……」

「韓靈,你帶結香出去開藥煎藥,」賀淵板起微紅的臉,從牙縫裡迸出沉沉冷聲, 「中慶,待會兒自己出去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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