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74章

發佈時間: 2025-02-28 19:4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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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拾貳、動盪

“太后娘娘慈愛,小女久慕太后娘娘賢名,特地繡了一座屏風獻給太后娘娘,聊表崇敬之意。”雍國公挑了個空站了起來,若受了自然也就將雍國公的女兒從眾人之間顯了出來,可小輩獻禮,李檀沒理由不受。

雍國公的千金從席後走出,儀態萬千地施了一禮,命人抬上屏風。

此為紫檀五倫圖寶座屏風,五扇屏心上分繡鳳凰、仙鶴、鴛鴦、鶺鴒、鶯,分別表現君臣、父子、夫婦、長幼、友人,五扇連在一起又成了一副完整的山水圖,群山聳立,山澗泉水潺潺,奇珍異獸點綴左右,實在是十分用心又精美的一架屏風。

更妙的是這意思,五倫圖所意自然是人間倫常,既有君臣之倫,亦有夫妻之倫,這架屏風看似中規中矩,實則是隱晦地向皇帝表明忠心結好之意。

這次不等李檀開口,櫝玉先替她接了過去,讚道:“好巧的手,不知國公之女年芳幾何,居然有如此巧思?”

雍國公之女不愧是高門貴女,天子垂問也毫無驚慌之態,落落大方地回道:“回萬歲,臣女今年十六了。”

“十六啊,真是好年紀,正好和七弟同年,不錯,不錯。”言盡於此,未道之意眾人心知肚明。

她似是沒預料到天子這般回應,到底年紀小,眼中灼灼之意頓現,卻被自己父親一個眼風掃了回去,還是退了下去,背過身後嘴還微微嘟了起來。雍國公倒是顏色未變,替女兒謝了皇帝的誇讚,只是坐下後眼神中閃過一絲難明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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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近尾聲,天色已泛出一抹紺青,眾人擁著太后和皇帝往外,正要乘禦轎之際,從門內西廂房南牆後衝出幾名壯漢,手持短刀直奔禦轎而來。

今夜是在暢春園的家宴,此地正是兩路護軍換防之地,不少護軍在園外等候,園中侍衛一部分原本就是留守園中的,並未跟來,此地便成了防守相對薄弱之地,那幾人動作異常迅猛,又似乎對布防十分熟悉,一下子便藉著慌忙四散的眾人為肉盾接近了皇帝,舉刀刺來,雍國公反應極快,抽出旁邊護軍的佩劍就擋了這一刀。

櫝玉顧不得這些,只擋在李檀面前,回頭對她喊了聲“走!”,李檀自知今日她這高冠寬袖,留在這裡只會添亂,對他叮囑了句“你小心”便轉後奔去,她此時保住自己,便是對櫝玉最大的幫忙了。

此時又一名刺客突圍了進來,長刀左刺右扎,雍國公剛要衝過去,卻被猛然衝出的定王撞了個踉蹌,只見這愣頭青一邊大叫著“皇兄小心! ”一邊往他撲,刀尖正好對準了他要害之處。

櫝玉眉毛一挑,抬起一腳將要護住他的定王踢了出去,刀尖擦過定王袍袖劃了個口子,他自己也只險險躲過,離心口不過分毫距離。

李檀回頭正看到這幕,幾乎要克制不住驚叫出聲,耳邊一陣嗚鳴,見櫝玉躲過才勉強嚥下,轉身往後,腳下卻一陣虛浮,差點被絆倒,低頭一看才發現是個不過四五歲的幼童蹲在那裡,大概是哪家的孩子,被慌亂四散的人群沖散了。

她繞過便想走,可那孩子卻一下抱住了她的腿,李檀看著那孩子滿臉的淚痕,咬咬唇還是抱起他便打算走。

此時忽聽背後傳來一聲肝膽俱裂的“藏珠!”,李檀回頭看見一把刀正飛來,原來是那刺客一擊不成,就改用以刀投擲向她,李檀轉身便逃,能不能躲得過,就看天命!

這一擲用盡全力,刀刃閃著銀光向李檀背心刺去,卻陡然顫了幾下,刃身被一隻手抓住,長長劃破手心,將刀身染得鮮血淋漓,終於停了下來,鋒利的刀尖一下割開李檀的衣領,卻沒有真正傷到她。

李檀轉身只看到滿目的鮮血,她連尖叫都沒有出聲,放下懷中的孩子,立刻掰開櫝玉還緊緊握著刀刃的手查看,她整個人都在顫抖,卻盡力平穩手上的動作,眼裡沒有淚,反而燒得一片血紅。

櫝玉顧不上這些,立刻想要按住她的肩看她是否受傷,被李檀察覺躲了過去,“我沒事,不許動了。”儘管她盡力克制,可櫝玉還是能聽出她聲音下繃緊到極限的精神。

櫝玉在這眾目之下不能如何多安慰她,只能將額頭微微靠向李檀,低聲說了一句“別怕”,李檀嗯了一聲,嚥下所有情緒,此刻不能慌,她不能慌。

李檀腳尖挑起落在地上的刀刃看了一眼,皺了眉,一下子撕下被劃破了的衣領,在櫝玉的上肢打結止血。

此時越來越多的護軍湧來,將場面控制下來,刺客幾乎死盡,只剩下一人奄奄一息,立刻被扣壓了下來。

李檀此時卻顧不得這些了,厲聲吩咐叫太醫來,再點了皇帝最最心腹的人,吩咐將刺客先看押下去。

隨行的太醫院院首張太醫奔了過來,氣都顧不上喘便開始處理傷口,李檀此時才低聲對張太醫吩咐道:“刀刃上有毒,是否有礙?”

張太醫拿起刀刃查看,又仔細把了下脈,才禀道:“回太后,萬幸刀刃未傷到要害處,且處理及時,此毒並非不可解,微臣立刻去準備解毒劑,萬歲之後將養一段時間便可無礙了。“

李檀眼中冷意大盛,“速去,中毒之事絕不容第三人知道。“她話不多,但語中狠厲之意足以讓人毛骨悚然,能坐這個位子到今日,李檀手上自然是沾過血的。

張太醫知道輕重,迅速將櫝玉的傷口處理好後便下去熬藥了。

李檀知道櫝玉性命無憂,才覺得眼中的血色微微褪了幾分,此前她耳前的太陽穴一下下跳得厲害,現在強掐了下手心,不讓人插手親自將櫝玉扶到一邊,他嘴唇已經有些失了血色卻還在這種時候牽著嘴角,笑著問:“嚇著了?“

李檀也扯出一個笑,回道:“老實歇著吧你。“嘴上輕鬆,唇角卻似千斤重,不過勉強翹起,逆著昏暗的天光,還能看見眼角一點盈盈,倔強不肯落下。

那些年裡兩人未嘗沒經歷過這樣的事情,便是登上帝位後那段時間,也遭過比這還凶險的時候,可李檀大概是從前無甚所求,後來嚐過了甜,如今心中便格外酸苦。

櫝玉悄悄往她身上放鬆著靠了三分,立刻感到李檀身子僵了,卻始終沒有挪開,任由他半靠著,他輕輕笑了一下,在袖子底下找到她冰涼的指尖,緊緊握著,和她說,“別怕。”

柒拾貳、捨得、捨不得

櫝玉受了傷後,李檀似乎又變回了剛登基那兩年殺伐果斷的樣子,宗室眾人還在顫顫發抖,李檀已經責令錦衣衛將整個園子都圍了起來,所有人不論身分一律被她看管起來,包括手握重兵的雍國公和身份敏感的定王在內。

她以前是從不做這種出風頭之事的,便是垂簾聽政之時,也多是細細籌謀然後暗中推波助瀾,可如今李檀顧不得這些了,櫝玉在這時候中了毒,虎狼環伺,她​​必須將所有可能的風險全部扼殺掉。

眾人的目光都遮遮掩掩地往定王那邊瞧,畢竟他剛剛一回來就出了這種事情,今日的刺客居然敢在眾目睽睽、宗親聚集之際行刺,且凶險萬分,居然真的讓萬歲受了傷,要知道如今萬歲還沒有子嗣,若是真的……可謂是司馬昭之心啊。

定王卻彷彿絲毫未察覺眾人的目光,只是有些無措地在往外張望,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慌張和擔憂,若他這個時候還能鎮定自若,那反而欲蓋彌彰了。

反倒是雍國公,臉色整肅,只是目光沉沉,刻意避開了定王的方向,待眾人不注意時,卻又飛快地瞄了眼定王,隨即又立刻收回。

這一切全部落在了暗格處的眼睛,李檀雖然是急迫中將眾人臨時看管起來,但選的地方確實有講究的,錦衣衛里招子最亮的親去暗格里守著,任何的蛛絲馬跡全部被報給了李檀。

李檀在簾後側耳靜靜聽著暗衛的報告,唇角鋒利如刀鋒,殺伐之氣甚濃,她擺了擺手,暗衛便無聲地退下了,李檀自己掀了簾子進去,滿身滿眼的冷硬都還沒有散去,看得榻上的櫝玉有些好笑。

明明受了傷還不老實,半探出身子要去牽她的手,被李檀壓住肩膀一下子按了回去,嘴裡也沒有好話,“歇會兒吧你,如今你這樣還能派什麼用?”

櫝玉牽了半邊嘴角,笑道:“怎麼?對你的救命恩人便這個態度嗎?不求你以命相報,至少以身相許吧,怎麼對你夫君就這態度?”

“正頭夫君早下去見閻王了,如今找了個姦夫,卻也急著去見他地底下的爹。”李檀心情差極了,便把一肚子無名火全發洩在救命恩人身上了。

“你之前哪有什麼正頭夫君,天地都沒拜過哪叫正頭夫君,如今你的夫君在這呢。”櫝玉用沒受傷的那隻手抓住李檀的腕子,一下子將她扯到自己身上。

李檀怒從心頭起,他都這番模樣,她都如此心情了,還敢拉拉扯扯,也不怕撕了傷口!舉起手便想打,才剛剛碰到他,櫝玉便伏下了身子,神情有些痛楚,李檀立刻收回了手,緊緊握拳背在身後。

櫝玉神色隱忍,平息了片刻,突然抬頭綻放出個笑容,得意地說:“嚇到你了吧,這次總算騙到你了。”

李檀冷冷盯著他,良久,伸出手擒住櫝玉下巴迫著他抬頭與自己對視,“你此前究竟知不知道?你究竟懂不懂你是天子!“他是天子,是她的櫝玉,怎能拿自己來試探?

櫝玉被她的目光鎖住,那目光裡有幾乎要燒起來的火光,壓抑在冷硬和殺氣之下的,是李檀積年防備後久違袒露的真心,久久難言語,直到察覺到李檀似乎要收回手,才不顧傷勢用右手抓住她,有些急切地說:“我沒有料到如此。“

怕李檀不信,又緊接著解釋:“我也不是事事神機妙算、瞭如指掌,我是真不知道今日會有刺客,否則你也在,我怎麼敢放縱。“

李檀一下子神情狠厲起來,將他下巴扣得死緊,警告道:“便是我不在,也不許如此以身試險,不就是個國公和藩王嗎,便是多費幾年,多花些水磨功夫,早晚收拾得了,你不是最會算計人心嗎,難道就不知道若是逼急了,便是兔子也咬人,更何況豺狼虎豹?“

櫝玉語塞,他怎麼能在此刻說他等不了,說自己急著想掃清所有障礙是為了不讓任何人有能力威脅和阻擋在他們中間,他知道與李檀的關係如同隱雷,稍有不慎,李檀便可能萬劫不復,而他要做的,就是讓所有可能並且能夠這麼做的人全部消失。

李檀見他不語,嘴角緊抿收回手,卻被櫝玉一下子抱住了腰,就這麼貼在她的腰上,見她低頭望了過來,急急地說:“真的,我是真的不知道,否則便只是我自己也不會如此大意的,我……我便是捨得自己,也捨不得你。“

櫝玉情急之下居然都有些結巴,哪裡還有平時運籌帷幄、字字珠璣的樣子,可這副有些可憐的樣子居然讓李檀心忍不住地軟下來,有些神色複雜地看著他。櫝玉見她動搖,立刻接著說道:“自射柳那日,我便知道雍國公的心大概是有所動了,他和老七眉來眼去也不是一兩日了,可二人之間也不是沒有齟齬的,至少雍國公被老七算計上賊船,內裡是有埋怨的,讓他一下子和老七聯手,我猜他心中估計也有所不願,更不用說為老七所驅使了。“

“那今日?”李檀目光凝聚,神色嚴肅起來。

“今日,他大概自以為自己是執棋的人,卻不想被人充作了馬前卒的棋子。”他隨即苦笑:“你當我那時為何要踢開來救駕的定王?他若為我而傷甚至中毒,那我便是有一百張嘴,這個戕害幼弟的罪名也是逃不掉了,如今這傷倒成了護身符,誰傷了,誰便把嫌疑轉給了對方。”

李檀狠狠擰了一把他的臉,斥道:“這倒成了個好東西?你以為中毒是好玩的嗎?稍有不慎便落下餘毒,下半輩子都得處處提心吊膽。”她說著,眼睛倒真的有幾分血絲爬上。

櫝玉更緊地抱住李檀的腰,將臉埋進她胸中,不顧她的掙扎不停磨蹭著,“你看著我,你下半輩子都看著我,我一定好好保養,我還要和你白頭到老。”他下巴支在李檀胸乳上,眼裡滿是無防備的柔軟。

李檀在這目光中敗下陣來,腳下無力,一下癱坐在榻沿,遮掩般地將頭埋在櫝玉的肩窩上,掩去所有表情,半晌才帶著點鼻腔吐出兩個字, “混賬”。

*

遇刺參考的是清朝的嘉慶帝,也是清朝歷史上唯一檔案為證、確有其事的行刺皇帝事件,另一個有行刺傳聞的是他的爺爺雍正帝,但雍正帝被行刺更多屬於民間傳說,如呂四娘之類的,充滿了市井虛構氣息,極有可能是滿人入關後漢人文人構思的眾多市井傳聞中的一個,但嘉慶帝遇刺是實打實的。

由於下章還會展開行刺相關情節,所以嘉慶行刺的具體細節在下章末尾說明。

另外嘉慶帝還有個傳聞是他死於木蘭秋狝時的雷擊,但並沒有堅實的史料能證實這一點,正史上說得比較含糊,《清仁宗實錄》的記載是“此次蹕圖,偶感暍暑。”推測是中暑後突發疾病的。但由於雷劈這個死法在古代實在是君主無德的一個標誌性死法,所以如果真的和雷擊觸電相關,正史上應該也不會如實記載。

再另,受傷之後李檀和荏南的不同反應,可以說是很鮮明的不同了,但都還是比較堅強的,即便是軟妹荏南,也是直到確定江慶之脫離危險後情緒崩潰大哭的,因為作者不喜歡遇大事只會哭、拖後腿的人哈哈。 (廢話一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