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丫呆滯渙散的眼神,慢慢聚焦,分辨片刻後一把摟住了沈七月的脖子。
“姨姨……姨姨。”
有東西從她手中掉落在地,沈七月看去,竟然是一個連帶着泥巴的生紅薯。
她又驚又怒,還有一絲縈繞不去的恐懼,醜丫髒兮兮地在這兒,那大姐呢?
“醜丫別哭,姨姨來了,我問你,你娘呢?”
醜丫抽泣着,搖了搖頭,“沒見過……娘,姨姨,我餓……”
沈七月的心瞬間提了起來,心疼地將醜丫抱起來,裴軒順勢接了過來。
孫家的院牆是半人高的木頭圍起來的,即使大門緊閉,也能一眼看到院子裏的情形。
“孫家祖,你給我出來!”沈七月站在院門外大喊,可孫家無人響應。
隔壁有位大娘聽見沈七月的喊聲,探頭看了一眼,見是沈七月,嚇得將頭又縮了回去。
這個丫頭上次領着人打上門,打得那孫家宗瘸了一個多月呢。
“大娘,大娘。”沈七月在她關門之前,迅速跑過去用手撐住了門,“請問您知道孫家人去了哪裏嗎?”
那大娘擺擺手:“不知道,不知道,別問我啊。”
說罷撥開沈七月的手就要關門。
裴軒不知何時抱着醜丫來到了沈七月身後,用腳將門卡住:“你最好老實交代,我是縣衙下來查案的,孫家捲入一起案子,稍後大批官差就會來到,到時全都帶到縣衙過堂。”
“官爺,官爺,我們就是普通莊稼人,什麼都不懂啊,您想知道什麼?”那大娘一聽跟官差扯上關係,頓時嚇得六神無主,唯唯諾諾。
“大娘,孫家人呢?”
“孫家大姑娘的老二今天滿月,他們去吃席了。
“那我姐呢?”
大娘瑟縮了一下脖子,指了指孫家的院子,“我上次去借蔥,好像聽見牲口屋裏,有人在罵人,還聽到有女人哭的聲音,前幾日還能看到孫家大兒媳在院子裏走動,最近幾天再也沒見過,我想……”
沈七月心頭狂跳,不等她說完,迅速跑回孫家門前,準備翻過牆頭。
只是農村爲了防盜,都在院牆邊種滿了蒼耳,此刻孫家院牆爬滿了蒼耳球,手一碰就感到一陣刺痛。
可她顧不得許多,拔掉扎進掌心的一顆蒼耳,狠了狠心,準備翻過去。
“等等。”裴軒突然叫住她,隨後將醜丫放在一旁的地上,擡腳踹向孫家大門。
大門轟然倒塌,裴軒率先走了進去。
農村人家一般都會在大門旁邊單獨修一間房屋,作爲牲口屋,拴牛拴羊,孫家的牲口屋就在竈房後邊。
“小心,我先過去看看,你在這裏等我。”
裴軒交代了一聲,便繞過竈房,來到一間矮小的土屋前。甫一靠近,一股牲口的糞臭味就撲鼻而來。
他皺了皺眉,剛要擡腳,想了想,用手使勁推開了已經漚朽了的木門。
異味更加濃郁,屋子背陽又沒有窗戶,即使是大白天,屋內也黑漆漆一片。
裴軒緩緩走進去,眼睛不斷適應着屋內的黑暗。
沈七月抱着醜丫站在院裏,見他進去了好一會沒有動靜,不免有些着急。
“裴軒,我大姐在嗎?我再去屋裏找找吧。”
裴軒沒有回答,沈七月實在心急如焚,牽着醜丫就要進去看個究竟。
“別進來!”裴軒的聲音突然響起,就在沈七月快要沒了耐心的時候,他緩緩走了出來。
懷中還抱着一人,那人身上披着他的外袍,他此刻穿着一身裏衣。
沈七月目眥欲裂,渾身發抖,“是我大姐?”
“別過來,別讓那孩子看到。她身上不太乾淨,全都是傷,不知道幾天水米不進,已經昏迷了,先送醫館吧。”
裴軒見她要過來,趕緊欠了欠身。
沈七月看見那人裸露在外的小腿上,全是青青紫紫的瘀傷,還有看起來像是剛結不久的傷疤。
她憤怒得緊閉牙關,恨不能將此刻就將孫家人千刀萬剮,可當務之急,是將大姐送醫。
她轉頭,看向門外的那匹馬,有些犯愁。
正在這時,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急急地停在孫家門前,隨後一身白衣的顧知白走了下來。
“快上馬車。”他一指裴軒,裴軒雖有些驚訝,可還是動作迅速地將沈梨花放上馬車。
“裴公子,你也坐馬車吧,”顧知白攔住了想要下車的裴軒,指了指他身上,“你畢竟是官府中人,這樣儀容不整,讓人看見,恐有不妥。”
裴軒低頭看了看,他說的也算有道理,道謝一聲後鑽進了馬車。
顧知白提了提脣角,躍上馬背,伸手將沈七月和醜丫都提了上來,吩咐了一聲,一車一馬,向着安陽鎮駛去。
醜丫不過是個不到兩歲的孩子,第一次坐在高高的馬背上,緊張地窩在沈七月懷裏不停地打量着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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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知白,你怎麼會來孫家莊?”
“我去你家賀喜,有個大嬸說看見你和裴軒騎馬走了,好像是要來孫家莊,我就來看看有什麼事情。”顧知白輕描淡寫道。
事實上,要不是他肩負某人的重託,他怎麼會嚴防死守不讓別的男人有單獨英雄救美的機會?
唉,他爲某個遠在京城的人操碎了心,還希望那人能履行他的承諾。
安陽鎮,回春堂內。
裴軒已經洗漱乾淨,換上了顧知白拿來的新衣服,邊擦着頭髮邊向前院走去。
“裴公子。”顧知白不知從哪裏冒出來,擋在他的面前,“今日多虧了裴公子。”
裴軒不動聲色:“也該是那丫頭向我道謝,我哪裏幫了顧公子的忙呢。”
顧知白輕笑:“並非爲我,是爲我的朋友,七月的乾哥哥道謝的,他出門在外,我這個朋友理應爲他打點的。”
“乾哥哥?”裴軒彷彿有些疑惑,“倒是聽過一兩句,聽說也是突然出現在這裏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七月這丫頭爽朗仗義,想必她哥也不會差,只是他人不在,不能結交一番。”
顧知白輕輕打開這扇,擡起遮擋住陽光,“那有何難?我這位朋友去了南方,替我門顧家甄選一批蠶絲,很快就會回來了,到時我們不醉不歸。”
裴軒微微垂了垂眼皮,“去了南方嗎?好,到時候一定不醉不歸。”
顧知白笑了笑,“走吧,前院備好了飯菜,先吃點東西吧。”
裴軒拱手道謝,大步朝前院走去。
顧知白脣角的笑容漸漸收斂,右手輕擡,勾了勾手指。
一個婢女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後。
“怎麼樣?看清楚了嗎?”
婢女低着頭,惶恐道:“裴公子不讓奴婢伺候,奴婢把水送進去,就離開了。”
顧知白用摺扇輕輕敲了敲頭,這人還挺謹慎。
不過時間還長,再完美的僞裝,也有百密一疏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