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發佈時間: 2024-12-17 14:2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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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其實要論偏心護短,沐家從來不落人後。沐青霜完全能體諒賀蓮心疼自家侄兒,爲他不值不平的急切憤怒。

若賀蓮沒有將對她父親、對沐家的輕鄙挂在嘴上,她息事寧人地笑笑也就過了。偏生賀蓮言辭間若有似無挂著那份中原老世家對利州的誤解、偏見與傲慢,尤其用那樣刻薄的言辭說她父親……

沐青霜真怕自己再多聽她說兩句,就要忍不住擰斷她脖子,於是轉身走掉了。

不過她幷沒有立刻回家,只是在外胡亂晃蕩。她知道自己此刻滿心的怒意藏不住,若這模樣回家,父親定會追問,她不願將那樣的話再轉述一遍給他。

申時近尾,眼見著太陽慢慢往西走,沐青霜左想右想,最後决定再去敬慧儀家待一會兒。

要說武德帝對追隨自己完成大業的年輕將領們倒都不薄,家宅田産該給的都給,敬慧儀那座位於柳條街的三進大宅便是他賜的。

之前因爲種種緣故,沐青霜沒有到過敬慧儀在鎬京的住處,只是上回敬慧儀在沐家吃飯時向筠問起過。她憑著依稀的印象走到柳條街,又接連問了幾個路人,終於摸到了位於十七巷的「敬大人」家門口。

利州風俗上,關係親厚的朋友之間閒來無事躥個門是很隨意的;可中原的習慣却需事先遞拜帖,像她這般貿然登門就有點古怪失禮。

值守在門口的兩個護衛是一男一女,門左那位女兵嚴肅有禮地問明沐青霜身份來意後果然楞了一瞬,旋即執禮請她稍候,這才進去通禀。

沒一會兒就去而複返,隨她出來迎客的主人却是紀君正。

沐青霜茫然:「咦,不是說你去遂州了?」

敬慧儀與紀君正都在兵部供職,與沐青霜所屬的國子學在公務上交集不多,况且她這段日子忙得焦頭爛額,連家中的事都沒精力上心,自也沒想過刻意去打聽二人動向。

紀君正領著她往裡走,吊兒郎當地將腰間挂著佩玉的絲綫編繩蕩悠起來,一圈圈往自己指腹上繞。

「可別提遂州那群王八蛋了!陣亡名單刻意疏漏,將許多陣亡士兵的名字留在兵籍名册裡吃空餉,」紀君正不屑地「嗤」了一聲,「我又不是沒帶過兵,這麽點猫膩能看不出來?他們見狡辯不過,居然想拉我下水,我當場呸他們滿臉。以爲誰沒見過錢是怎麽的?!」

利州的朔平紀家以馴養馬匹起家,專精馴養精良戰馬供給利州官軍,近二十多年來更是把這生意擴展到向中原各州軍府輸送戰馬。

開春新朝建制後,少府與兵部更是將朔平紀家圈爲戰馬供應的重要來源地,這當真是日進鬥金如流水了。

可以說,紀家小少爺根本就是在錢堆裡滾大的。

利州曾有一樁笑談,說朔平紀家小少爺約莫十歲那年,因嫌夏日天熱,竟從家中府庫裡搬出金磚出來壘了張足有他半身高的小床——

當然,最後毫無意外地被他爹娘聯手一頓暴揍。

或許傳言多少有些誇張,但朔平紀家積富數百年這事不假。總之紀君正就是個不知「窮」字怎麽寫的主,想拿錢財收買他,根本是滑天下之大稽。

在過去數百年間,中原大多數人都覺得利州貧瘠、蠻荒、缺少教化,中原與利州真正開始頻繁互通、瞭解、融合,也不過就是近二三十年的事,到如今依然有不少中原人對利州各家的家底、掌故一知半解,難免有輕視、偏頗的時候。

這也正是當時賀征指名紀君正去辦這樁差的緣由之一。對方不知紀君正底細,只當他是個爲了在亂世中求份功名利祿的莽夫武將來打發,對他的防備就不會太深,很容易就露出了馬脚。

沐青霜一時忘了自己被賀蓮惹出來的氣,憋著笑追問:「後來呢?」

「要不怎說他們是王八蛋呢?見賄賂不成就起了殺心。可紀將軍何等人物?單槍匹馬反殺出重圍,前兒下午就回來了,」他眉飛色舞的說著,不無得意地拍拍自己心口,「毫髮無損!還得了五日休沐。我厲害吧?」

「厲害厲害,」對他的自吹自擂,沐青霜捧場地給他拍拍手,「這事兒眼下又怎麽處置?」

「汾陽公主府接手了這案子,大約過些日子就有結果了。」

這時正趕上飯點兒,紀君正喚了家中小厮來,讓去沐家說一聲沐青霜在這裡用飯,以免那頭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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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就一路說著話進了飯廳。

「我姐昨日一早成王殿下借去辦差了,最快也要兩三日才回來。」

沐青霜點點頭,落座後才後知後覺地瞪向他:「誒,你自己不是有宅子嗎?慧儀出門辦差,你跑來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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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君正笑嘻嘻隨手往外指了指:「我宅子就在這後頭。不過我們兩家的人都不願離開利州上京來,我倆琢磨著各自一座三進大宅子太瘮人了,索性我就搬過來占個院,與她搭個伴兒。」

他與敬慧儀是未出三服的表親,在利州人的習俗裡同親姐弟都沒多大差別,如此兩家合一家,彼此也有個照應。

侍者爲沐青霜布好碗筷後,替她添了半碗湯先暖胃。

沐青霜謝過,用小匙抿了一口湯潤潤喉,隨口道:「你那宅子就空著等它長草啊?」

「若有合適的人想要就賣了,」紀君正隨口應了,邊吃邊問,「對了,不是聽說你最近忙得很,今日怎麽想起過來找我姐玩了?」

他這麽一問,沐青霜立刻想起自己爲什麽來的,當即又滿肚子火氣燒得大旺。

紀君正熟諳她的脾氣,立刻揮退飯廳內兩名侍者,讓他們去外頭站遠些。

等人一出去,沐青霜立刻咬牙切齒痛訴今日遭遇,口沒遮攔地撒著滿腹的怒。

兩人從前在赫山時便是沆瀣一氣的小紈絝,這種時候紀君正是不會幫著賀家說好話來寬慰她的,駡得比她還起勁。

「……狗屁的京畿道名門,前些年不也同大家一樣灰頭土臉?前朝都亡了二十年了,這些中原老世家死抱著前朝舊架子嚇唬誰呢,我呸!」

很顯然,紀君正他們幾個到中原後,也因地域、門第那些事遭過不少明裡暗裡的擠兌,他也滿肚子積怨正沒處發。

兩人一唱一和的說著怪話撒氣,倒挺下飯。

****

吃過飯後,沐青霜還是覺得氣不順。

紀君正見狀,痛快喚人燙了清酒,再配點下酒小菜,又約沐青霜一道跑凉亭裡去喝酒賞月,接著駡。

等沐青霜將滿肚子火氣駡散一半,竟就快到子時了。

「糟,要宵禁了嘿!」紀君正一個激靈,捂著額頭站起來,「你快走快走。我姐不在家,咱倆這孤男寡女的,我可還得留點名聲給人探聽呢。」

沐青霜哈哈笑著站起身來,揪住他的衣襟將他往外拖:「說得像我稀罕玷污你名聲似的,呸呸呸。」

「既不稀罕玷污,那你別扯我啊!」紀君正佯做驚恐掙扎狀。

「我掐指一算,今晚這月不黑風不高的,」沐青霜推開他,笑著抬頭看看月亮,「不如咱倆幫皇城司探探底?」

沐大小姐這是想在觸犯宵禁的邊緣試探,看會不會被皇城司夜巡的衛隊抓住了。

當年赫山講武堂的戊班二十一人,每每入夜時最喜歡的游戲,便是在夜巡衛隊的眼皮子底下潜行亂躥。

好久沒有夥伴一道「爲非作歹」的紀將軍頓時來勁了:「說幹就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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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林地形中作戰,「躲避敵方耳目、於隱蔽中快速潜行」是最重要的技能之一。

沐青霜與紀君正同是山地戰的翹楚,年少時又慣在一起胡作非爲,配合起來自然極其默契,短短一個時辰便將整個鎬京的外城晃悠了過半。

末了差點與皇城司的夜巡衛隊撞上,兩人耳朵尖,一聽到動靜就立刻竄天猴似的就上了樹,堪堪躲過了與夜巡衛隊正面遭遇。

待夜巡衛隊走遠,兩人混球兮兮地偷笑,得意洋洋地竊聲點評著皇城司夜巡的疏漏與不足,順帶小人得志地將皇城司正副指揮使周筱晗、齊嗣源這兩個昔年的鄰班同窗好一通譏誚。

沐青霜驀地神色一凜,抬起手掌示意紀君正噤聲斂息,接著輕輕將枝葉撥開些,微眯的杏眸中閃過銳利鋒芒。

紀君正順著她的目光往下看去,只見巷道旁的某戶人家側門處悄然探出一顆行迹鬼祟的腦袋。

片刻後,那顆腦袋縮了回去,後頭的小門吱呀輕響,跟著又出來兩個黑黢黢的身影。

這樣的盛夏季節,中宵半夜裡仍舊悶熱得不行,下頭那三人却都一身黑袍裹得密不透風,還兜帽遮頭,實在太可疑了。

眼見那三人一前一後貼著墻挪得飛快,沐青霜扭頭與紀君正對視一眼,繼而雙雙疾如閃電般自樹梢掠身而下。

沐青霜與紀君正都是在林子裡跑慣的老辣戰將,上樹下地時輕盈無聲這是必修的功課,兩人都習以爲常,幷不覺自己的舉動如何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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