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誒呀, 這位殿下, 我怎麼瞧著你忽然印堂發黑……」顧春諂媚一笑, 趕忙回身抱住他順毛。
對於她的主動親近,李崇琰想來是很受用的。當這無恥小糖人兒滿臉討好甜笑,如一團綿糖似的撲到他懷中, 便就撞得他心口驀地發軟, 甜到發齁。
不過他不願讓她太得意,於是仍舊板著臉,盡力壓住總想往上翹的唇角, 聲調平靜如死水:「發黑?不是發綠嗎?」
顧春噗嗤笑出來,又趕忙收住,一本正經的解釋了馮星野是怎麼試的。
語畢,又拿甜軟的柔唇嬌嬌在他不豫微抿的唇角親了親。
李崇琰白眼望天, 箍在她腰間的手臂緊了緊,將然圈在懷中與自己貼得密不可分。
憑什麼, 有什麼好事都是馮星野那個混蛋搶在前頭?好氣。
見他眸中仍有頑抗的慪惱, 顧春眼珠子骨碌碌一轉,旋即放軟了腰身,將臉搭在他頸側,小小聲聲笑道:「彆氣啦, 大不了, 可以給你……撕三件。」
她此言一出,李崇琰那原本被惱意壓住的唇角眉梢都拚命要往天上飛了。
「再加兩件我就不氣。」
還討價還價?
顧春紅了臉笑哼一聲,拿鼻尖點了點他的頸側。
這無意的親暱之舉使她的氣息甜甜撲上他的頸側與耳後, 立時燙紅了他的耳根,並迅速蔓延至耳廓。
李崇琰噙笑微側了臉略躲了她些,口中惱道:「撩出火來你可別哭。」
「怕、怕你啊!」顧春立刻在他腿上坐直了,紅著臉笑得挑釁。
見她那副虛張聲勢的模樣,李崇琰即刻眸心一湛,唇角的笑意轉為惡劣。
顧春見勢不妙,當下就想跳出他的懷抱跑路,卻被他眼疾手快地扣在懷中,動彈不得。
李崇琰爍爍的目光膠著在她驚慌又赧然的面上,一臂緊緊環住她,另一手長指微繞,徐徐將她腰間衣帶的一截纏在指尖。
「我錯了,今後一定好好做人……」顧春慌忙紅著臉伸手去解救自己的衣帶。
「晚了。」
隨著兩人稍顯激烈的攻防,那截可憐的衣帶不出多會兒便皺皺巴巴。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顧春一邊負隅頑抗,一邊羞憤欲死的試圖感化他。
坐如青松的李崇琰眉梢微挑,以舌尖輕舔了唇角,笑眸中有小小火簇輕躍。
「春兒,你怎麼不出來接我。」
奶聲奶氣的呼喚伴著敲門聲,彷彿天降甘霖,瞬間撲滅李崇琰眸中的小火苗——
然後轉成熊熊怒火!
顧春趕忙自他腿上落地站好,赧然嗔著他,慌張地整理了衣衫,又攏了攏鬢邊微亂的發,這才趕緊去打開門。
慪得想捶牆的李崇琰只能無可奈何地閉目調整氣息,默默坐在原處平心靜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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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小阿泓裹在一身鵝黃披風裡,粉嘟嘟的小臉蛋在秋陽下泛著微紅。
「你怎麼來啦?」見小阿泓自披風下朝自己伸出兩隻小短手,顧春笑逐顏開地彎身將她抱起。
幾個月不見,小阿泓顯然對顧春是很想念的。此刻被她抱在懷中,便開懷的咯咯笑了,還拿嫩呼呼的小臉蛋蹭蹭她。
「家主讓我來你家讀書啦!」
在團山四家中,葉遜最早做出撤離團山的打算,在宜陽來買地建宅、籌備家塾等事宜都不是臨時起意,而是私下精心準備三、四年的。因此當初葉家自團山搬來宜陽時,可說是萬事齊備,一切有條不紊。
此次司、江兩家在最終順應了「軍民分治」後,便立刻拋開從前那些檯面下的小糾葛,與葉遜商定,索性將四家的孩子們都一併送到葉家家塾來讀書。
顧春笑著伸出手指撓了撓她的臉頰,逗她:「我師父可不比團山上的夫子們好說話,將來你若是書讀不好,他會打斷你的小短腿兒。」
其實司沁泓今年才四歲,尚未開蒙,便是立刻進家塾,也只能在杜夢妤那裡先學識字,還夠不上在葉遜面前聽教的。
「你騙人的,」小阿泓在她懷中笑得直蹬腿,「阿梧說,你小時候讀書也不好的,可你的腿沒有斷。」
阿梧?
顧春抖了抖:「司鳳梧送你來的?」
「在前頭的廳裡,跟葉家家主喝茶,」小阿泓點點頭,伸出小短手朝前院指了指,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轉頭問顧春,「殿下是誰?」
終於平心靜氣了的李崇琰正巧自房中邁出來,聽她這樣問,便沒好氣地淡淡瞥她一眼,道,「殿下就是你舅老爺我。」
他走過去,自顧春懷中將小阿泓接過來,小阿泓依依不捨地勾著顧春的脖子不肯撒手。
李崇琰捏了捏她的臉蛋兒:「撒手,別累著我夫人了。」
「誰是夫人?春兒嗎?」小阿泓疑惑的看了紅臉帶笑的顧春一眼,又回頭看了看李崇琰,到底還是鬆手了,「是說,春兒嫁給你了嗎?」
李崇琰單臂托著她,仍她晃悠著小短腿兒自得其樂,卻也沒忘向她重申:「沒錯,嫁給我了。」
小阿泓撓了撓頭,雲裡霧裡地點點頭,「哦。」
這一大一小東拉西扯的本事不相上下,說著說著就離題萬里了。顧春在旁邊無奈地笑著提醒道:「司沁泓,是有人讓你進來找『殿下』的嗎?」
小阿泓如夢如醒:「哦,有一個隨便的人,在前頭等他。」
「什麼的人?」李崇琰詫異皺眉。
顧春忍笑,伸手扯了扯李崇琰的衣袖:「大約是隋峻找你吧。」
這些日子李崇琰每日都要早早過來與顧春窩在一處,定王府中若有公文函件需要他批閱的,自會有人送過來。
心知若非極其重要的事,隋峻不會特意過來的,李崇琰便抱著小阿泓,與顧春並肩朝外院的前廳行去。
顧春邊走邊扭頭又問:「是從前在涼雲水榭的那個人嗎?」
小阿泓點點頭:「對。」
李崇琰淡淡一哼,「他倒會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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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李崇琰出來,隋峻忙迎上去,言簡意賅的說了妙回春在府中等著,請李崇琰回府。
妙回春歸來,就意味著解藥到手,這對李崇琰來說是大好的消息。於是他也不再計較先前被打斷「好事」,簡單同顧春說了幾句,又去正廳向葉遜告辭。
此時司鳳梧正在廳中與葉遜喝茶閒敘,見李崇琰進來,便起身執禮。
許是李崇琰此刻心情大好,對著司鳳梧竟也能掛個微笑臉以禮相待。
葉遜倒是一張「你早該走了」的冷漠臉,「待殿下忙完手頭的事,該過的禮數就趕緊過了。」
他並不知李崇琰中毒之事,因此對李崇琰一回來就成日黏著顧春、可「三書六禮」卻遲遲不到位的情況頗有不滿。
李崇琰倒不與他計較,只笑著向他執了晚輩禮:「葉叔教訓的是。」
見他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顧春有些心疼,便開口道:「即是府中有急事,你快趕緊回去吧,別耽誤了。」
葉遜見她那副急於護短的神情,無奈又欣慰地笑著搖了搖頭,沒再多說什麼,任由李崇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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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春將李崇琰送走後,領著小阿泓在宅子各處瘋玩了一圈,又讓人將玩累了的小阿泓安置在客房睡下,就想出去到家塾溜躂,順便看看杜夢妤有沒有被熊孩子們欺負。
行到門口,卻又碰見剛要打馬離去的司鳳梧。
司鳳梧勒了馬韁,遠遠望了她半晌,忽然開口道,「聽隋峻說,你與殿下,已向州府遞了婚書?」
他的嗓音是一慣涼颼颼透著寒的,面上也是一慣的冷漠平靜,可顧春卻沒有從前那樣怕他了。
她點點頭,客氣的笑笑,算是應了。
「我受命常駐本寨,或許不能參加你們的婚禮了,」司鳳梧淡聲道,「只能遙祝你們百年好合。」
顧春暗暗清了清嗓子,盡力扯出笑臉來:「多謝。」
司鳳梧垂臉想了想,又抬起頭來望著她,依舊板著一張死人臉,波瀾不驚道:「小時候……不懂事,對不住。」
「或許是我膽子太小,」顧春沒料到他會主動提起小時候的事,想想也忍不住釋然的笑了,「沒事。」
司鳳梧望了她一眼,薄薄的唇難得勾出個似笑非笑的弧度:「告辭。」
不待顧春答言,他抖了馬韁,打馬而去,徒留顧春一臉茫然的立在台階上。
瑟瑟秋風吹過司鳳梧的面龐,吹散了他唇角那抹帶了微苦的淺笑。
顧春永遠不會知道,當年他在那個捕獸坑裡發現她時,之所以沒有下山去報信找大人來救她,是因為,他的腿受傷了。
那日他才從父親口中得知了小金廟童謠的秘密,便忍不住獨自去那傳說中的礦脈處瞧瞧,卻不小心跌傷了腿。他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自小金廟下來,等爬到捕獸坑那裡發現顧春時,他自己也沒什麼力氣了。
他想著或許得等到天亮才有人會找到捕獸坑這裡,便一咬牙決定留在那裡守著,免得她半夜被山中猛獸叼了去。
那時他不願被這小姑娘瞧見自己一身狼狽,又怕夜裡太涼她在坑裡熬不住,便隨手扒拉了周圍的許多枯枝敗葉,將那坑給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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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他一直聽她說怕,便在上頭與她說話。
打他很小的時候,家主就告訴過他,他將來會代表司家旁支承擔一項非常重要且隱秘的任務,因此他必須要學會與寨中所有人保持距離,要耐得住寂寞,忍得下孤獨。
所以他沒有太多與小夥伴打交道的經驗,平日裡就獨自看些神鬼志怪的雜書自得其樂。
那日一時也沒什麼合適的話題,他便隨口講些自己常看的故事給顧春聽,卻沒料到將她嚇得大病一場。
其實後來司鳳梧是想過要向顧春致歉的,只是之後她每每見著他,不是渾身發抖、滿臉慘白,就是拔腿跑路……這讓他也沒什麼好臉色給她了。
總之,十年下來,兩人之間便形同陌路了。
沒有人知道,其實他看著她與衛釗、江瑤、葉盛淮、葉行絡勾肩搭背嘻嘻哈哈時,總是特別羨慕的。
他看著她初到本寨時是如何在孩子們中間被孤立,又看著她如何一點一點融入,與眾人打作一團。
十年來,他遠遠看著她活得簡單、踏實又自在,看著她出落了一身溫暖柔軟的人間煙火氣。
他有時會想,若當年她沒有被他嚇著,兩人之間大約也是能成為說得上幾句話的朋友的吧。
又或許……
呵,這世間哪有那麼多如果呢?就這樣吧。
馬蹄噠噠,那些無人知曉的少年心事,就這樣悄無聲息地,盡數消弭在秋風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