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發佈時間: 2024-12-17 14:3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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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吐谷契大軍鐵蹄踏破鎬京城門的那日,前朝最後一位丞相賀楚以柔弱身軀背起年幼的哀帝倉促出逃。

彼時不過而立之年的蘇淳、羅鳳溪、薑知既、方仲懷等人率一眾文弱士子擋在追兵馬前為哀帝斷後,最終死於吐谷契追兵刀下。

這幾個學貫百家的驚世之才,就以如此慘烈而壯麗的方式伴隨著前朝的傾覆驟然凋零。

到了復國之戰中期,前朝鴻臚大行治段無慮的後人段微生以過人天資承繼家學,童稚之齡便成了聲名遠播的「神童段微生」。

世間事彷彿總有輪迴。

段微生成年出仕時先在雁鳴山武科講堂任典正之職,後升調至鴻臚寺九議令,武德五年冬領聖諭入內閣後仍兼管鴻臚寺,以「一人當百面」的本事迅速平步青雲。

他幾乎可以算是大周開朝建制以來晉升最快的年輕文官。

可他自己卻說,若他站在自家先祖段無慮面前,那便是「明月在上,流螢無光」。

在段微生之後,上陽邑明輝堂夏氏夏謹言的後人中竟又出一個承繼家學的全才夏儼。

夏儼是承恩侯夏鴻靜的次子,較段微生小兩歲,卻因遠離朝堂、無公務煩憂,一門心思專注治學,如今才二十出頭的年紀,其各方面的學術成就已在段微生之上。

武德三年秋,為解決西南邊陲與利州一山之隔的「紅髮鬼國」之患,武德帝向天下發出招賢令,尋在野的博學大儒進京,協助鴻臚寺九議令段微生共同完成「轉譯紅髮鬼國言語」之事。

此乃國之大事,大周在成功轉譯「紅髮鬼國」言語後,終於明白對方多年來頻頻越山滋擾利州,是因所在國土多天災,地貧物匱,便有意舉國歸化一山之隔的富饒強鄰。

只因雙方言語不通,這才每次越山都起衝突,最終兵刃相見。

言語互通後,雙方先締結了邊貿互市之約,紅髮鬼國派使團前往鎬京接受教化,擬在十年之內完成融合。

這算是武德帝在位的短暫五年內,對外取得的最大政績,足以名垂青史。

而負責主持鑽研兩國言語轉譯的段微生,與揭招賢令而來的承恩侯世子夏儼,則是這件事裡最大的兩位功臣,世稱雙璧。

*****

夏儼此人很妙。

因上陽邑離京近千里,他在自家地盤少了許多繁縟拘束,便生成一派曠達不羈的風流疏狂。

雖專注治學,卻沒有刻板學究氣,常有奇思妙想,待人接物也頗有幾分讓某些人看著總想皺眉的癲癡意趣。

或許可以說,拋開天資才學,他與趙蕎的性子倒是有點異曲同工的意思。

鎬京這些貴門少年少女們終歸長在天子腳下,哪怕任性恣意如趙蕎,卻還是會面臨某些不得不遵循的約束。所以夏儼這個一兩年才進京一回的傢夥自然格外矚目。

趙蕎與他算不上朋友,以往在京中相逢,最多也就是內城或各家宴上遠遠看一眼。

她天生不能識字,沒法子像夏儼那樣底氣十足地恃才傲物、真正灑脫自如。

但每每望著夏儼,她心中就會有一種詭異的圓滿感–

他是她想做而不能成的那種人。

「夏儼來,我就看看,」趙蕎安撫地摸摸賀淵的臉,眼唇俱彎,「真的。」

對於趙蕎對夏儼那種詭異的寄託感,賀淵多少是有點明白的。但這不妨礙他心酸,也不妨礙他總想將夏儼捶扁成畫片。

京中對趙蕎暗暗有心思的少年人其實不少,只是趙蕎心大得跟漏鬥似的,與人相處也自有一套好惡親疏,許多人即便有心也接近不了她。

所以賀淵誰都不怵,就怵夏儼,因為他對趙蕎來說是特別的。

「問你啊,」賀淵握住她的手腕,悶悶垂眼睥睨懷中人,「若夏儼與我同時登門求親,你會怎麼做?」

趙蕎微微蹙眉,一副左右為難的樣子。

「你還給我猶豫?!這有什麼好想的!」賀淵牙都快咬碎了。

這般毛炸炸的賀淵,只會出現在她一個人面前。

趙蕎美眸彎成慧黠月牙,纖細雙臂環住他的腰,笑倒在他肩頭。

她只是慢吞吞了點,又不是傻了。夏儼是掛在天上的夢,那是供大家一起遠觀的;而面前這個早已化作蜜漿黏在她心上的冷冰冰,才是真正屬於趙蕎的。

她分得清。

議親自然該和心上人,她逗他玩兒呢。

逗冷冰冰炸毛,這也是大當家對趙門賀郎的寵愛。

76、第七十六章

成親是不可能成親的,至少不可能是「立刻」。

且不說歲行舟那事尚沒個最終定論,趙蕎眼下還算是「戴罪之身」,就拋開這個不論,信王府二姑娘的婚事也不是說定就能定下的。

面對賀淵的「叫囂」,趙蕎抱緊懷中小壇子,皮笑肉不笑地衝他彎了彎眉眼。一副「我現在還是’慢吞吞’,並不明白你在說什麼」的模樣。

「方才說到夏儼,你可是耳聰目明腦子快。說成親你就不明白了?還真是奇怪啊,」賀淵看穿她伎倆,磨牙冷笑,「看來我們得好生談談。」

「……是啊,好奇怪。呵,呵,呵。」趙蕎敷衍假笑,轉身就往外走。

腳步緩慢,試圖以龜速逃離。

「還知道避重就輕了?」賀淵好氣又好笑地從桌案後起身,大步走過去拎住她衣領制住了她的腳步。

然後將她打橫抱起。

趙蕎似乎想到什麼,紅著臉猛踢腿。「做……什麼?!」

「你覺得呢?」賀淵眉梢輕揚,眼尾竟流露出幾許讓人赧然心慌的佻達風流。

趙蕎羞恥到滿面通紅,頭皮繃緊,發不出半點聲音,也沒法好好思考什麼。只能虛張聲勢地瞪著他。

候在外頭的夜行閃身上前攔住他的去路,神情冷硬,語氣嚴厲:「賀大人難道忘了前幾日對信王殿下做過什麼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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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夜行也算個情理通達的人,這幾日雖奉信王趙澈之命在此「捍衛自家二姑娘清白」,但他還是有分寸的。

像之前賀淵與趙蕎在房中獨處個一兩盞茶功夫,或兩人親暱並肩窩在書房,偶爾相互餵食之類,他最多提醒兩句,卻沒當真做過什麼棒打鴛鴦煞風景的事。

方才賀淵在書房裡嚷嚷「立刻成親」的話,夜行是聽見的。這會兒見賀淵將趙蕎抱了就走,此情此景實在太容易讓人聯想到「霸王即將硬上弓」。

這就不能忍了。

賀淵目光淡掃他一眼,又垂眸看著懷裡那個雙頰通紅瞪著自己的趙蕎:「你們以為我要做什麼?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想法不要那麼禽獸。」

餵你這算倒打一耙吧?突然追出來抱了人就要走,聯繫前情看起來,就是很想做點禽獸之事的架勢啊!

在趙蕎與夜行不約而同地狐疑腹誹中,賀淵徑直將趙蕎抱到了主院偏廳,命人請來韓靈。

「她午睡起來後似乎好許多,有時能立刻明白別人的意思。」賀淵對韓靈道。

韓靈欣慰點頭,立刻坐下來替趙蕎看診,同時低聲向趙蕎詢問:「耳朵沒再嗡嗡響了,是嗎?」

趙蕎點頭。午睡後醒來她就覺得似乎鬆緩許多,雖還是腦子慢,但已不再是前幾日那般渾渾噩噩了。

「之前就是沒緩過那股勁。」韓靈欣慰頷首,長指搭上她腕間,又向賀淵詢問她具體對哪些事能立刻做出反應。

望著那個看起來一身正氣、耐心答覆醫者詢問的賀淵,趙蕎與夜行疑心他方才是故意讓人誤會的,卻又沒有證據。

惱得直磨牙。

趙蕎在暗自惱羞成怒的同時,心中卻又因某個後知後覺得領悟而隱隱生出一股溫暖悸動,緩緩偷覷了身側的賀淵好幾次。

那個會在人後與她打打鬧鬧、哼哼唧唧的賀淵,那個總是護著她縱著她的賀淵,那個比她自己對自己還上心、時常第一個發現她的細小變化的賀淵……

那個屬於她的賀淵,當真完完全全地回來了。

*****

自從六月十一在南郊用水連珠殺了十一個刺客後被送回城,趙蕎不是在信王府,就是在賀淵宅中,接連好幾日不曾真正踏入人群。

眼見她狀況大有好轉,韓靈再為她調整了一次藥方,並鼓勵她在賀淵的陪同下出外走走,試著重新接觸人群,以促進五感全面復甦。

賀淵便與趙蕎商量好,決定次日前往城南隨意轉轉。

其實賀淵考慮事情總是很周詳的。

次日是六月十七,恰逢城南通衢坊一帶有大集,熱鬧自是少不了。

若到時趙蕎驟然面對人群有所不適,正巧她的饌玉樓也在那附近,退到她自己的地盤裡她會較有安全感。

翌日賀淵天不亮就起身,早早開始處理昨日下午孫青送來的那些卷宗記檔所涉及的公務。專心致志花了半日,到巳時近尾,將公務上的事一一做好了安排批復,這就將下午的時間騰出來了。

可吃過午飯後,趙蕎開始猶豫躊躇,心跳無序,手心沁出熱汗。

這倒不是她故意作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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