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一百零六

發佈時間: 2024-12-16 07:3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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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京城郊澤玉山山頂,有一處道觀依託山頂而立,道觀以山爲名,爲澤玉道觀。

 從山腳爬至山腰,至少一個時辰。若站在山腰那處臨崖的巨石之上,擡首向上望,便能看到絕色美景。

 千峯聳翠,如重重樓臺相疊,山間綠樹青竹,澤玉道觀掩映其中。

 從山腰處再往上走一個時辰,方可到達澤玉道觀。

 即便山路崎嶇,道觀內依舊香火鼎盛,從天光微亮至此時的入暮時分,都未曾斷過。

 七月十二,城中百姓都會放下手中瑣事,來道觀祭祖敬先。

 道觀前幾進殿宇,人頭攢動,煙火繚繞,東處的客房則安靜如斯。

 客房一間緊挨着一間,住的都是要在此地過夜的貴客。

 最裏頭靠山牆那側是個獨立小院,院門口有重兵把守,從昨日始,院內都傳來劈啪聲響。

 江榮與虎爺兩人各持一柄細長的砍柴刀,對着竹竿子不停的砍。這些竿子都被砍成五尺長,每三根中間捆紮在一起形成一個三角狀,而後在上頭放一個竹編的碗,這樣的架子排滿了整個小院。

 幾個甲冑兵擡了好些紙糊的五彩衣,堆放在院門口,如山那般高。

 江榮與虎爺望着那些五彩衣,神情有些落寞。

 江榮盯着一雙紙糊的黑靴子,喃喃道:“也不知江小狗有沒有伺候好老爺、夫人與大少爺。”

 虎爺鼻子微微發酸,他揚起脖子,望着昏暗的天空道:“放心,江小狗與我一同長大,比你我都機靈,一定能伺候好老爺、夫人與大少爺。”他吸了吸鼻子,又道:“我得給他多燒些靴子,先前總說靴子易破,還嫌我娘手藝不好,不讓她挑燈做鞋。”說到此處,虎爺的聲音微微有些哽咽,他頓了頓,強扯出一抹笑,繼續道:“我知他,是心疼我娘。”言罷,他用袖子胡亂抹了抹臉,起身朗聲道:“江小狗,你若在天有靈,就好好保佑咱王爺啊!他過幾日就大婚了,你可得保佑他平平安安,讓側妃給咱王爺多生幾個娃。”

 江榮眼眶也跟着溼潤了。他抹了抹臉頰,瞥見廂房門口陰沉着臉的身影,拉了拉虎爺的衣袍。

 虎爺朝側望去,看到一身白衫,長身玉立的江燮,嘿嘿傻笑兩聲道:“王爺,可是吵到您了?我,我跟江小狗說話呢。”

 江燮冷冷道:“本王耳朵沒聾。”他掃視一圈,問道:“都好了?”

 “是,王爺,都好了。”江榮回道。

 “送去罷,他們該等急了。”江燮吩咐完,雙手負後,往主殿走去。

 一百零六個盂蘭盆滿滿當當擺滿了整個祭臺,每一個盂蘭盆都掛着紙衣、紙靴、金犀假帶等衣物,還有厚厚的紙錢。

 江榮、虎爺及一衆甲冑兵都站的筆直,表情肅穆。

 二十幾個道士圍坐一旁,闔眼唸經。

 江燮手持燈燭,燭火在風中微微搖曳,他心中默唸着一百零六個將士的英名,逐一爲他們點燃盂蘭盆。

 烈焰騰空,火舌肆虐,那熾熱的火舌,貪婪地吞噬着周圍的黑暗,也點燃了在場衆人胸中的怒火。

 倏爾,狂風自四面八方呼嘯而至,匯聚於這祭臺之上,化作一道龍捲,將火焰與灰燼盡數席捲,漫天飛舞。

 空中迴響着低沉的嗚咽,宛如那一百零六人在訴說什麼…

 江燮面色冷峻,他一動不動望着零星火光,袖中的雙手慢慢握成拳。

 “江小狗,虎爺我給你燒了十雙靴子,你可別多拿啊,明年哥再給你燒。”虎爺擦了擦雙頰的淚,又道:“狗子你再等等,等哥成親了,等你嫂子有娃了,你記得投胎來你哥家啊,這輩子,哥一定好好護你,絕不讓你枉死!狗子,你聽見了沒有!”

 江榮紅着眼眶,緊咬着牙關,垂首不語。

 在場的甲冑兵無不動容,跟着喊:“陳木頭,你若不嫌棄,我娘子下月就要生產了,你投胎來我家..”

 “陳副將軍,我給您燒了一柄劍,照着王爺那柄青龍劍畫的,一模一樣…”

 …

 江燮一言不發,伴着斷斷續續的呼喊聲,默默走回院中。

 枉死之人,未沉冤昭雪,便只會化成孤魂野鬼,何談入輪迴?!

 這一百零六人一定在看着他,等着他爲他們報仇雪恨。

 沒來由的一陣狂咳,胸口隱隱作痛,江燮扶着一旁的樹幹,嘔出一塊血團。

 他臉色漲紅,雙目泛淚,怔怔望着地上的血塊,若有所思。

 “王爺!王爺!這是怎麼了?”容音不知從何處而來,她上前攙扶住江燮,神色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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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燮回神,他看了眼容音,推開她手問道:“你怎在此?”

 “我來…”容音微微垂首,拿出帕子伸手去擦拭江燮嘴角的血漬。

 江燮微微撇頭,退後一步道:“不必了。”他用袖子擦掉血漬,冷冷道:“若容音姑娘是來祭奠兄長,那本王在此多謝容音姑娘。本王乏了,自便。”

 江燮轉身走向廂房,容音抿抿脣,跟在後頭,柔聲道:“懷修,你我相識一場,非要如此不可嗎?”她聲音微微發顫,頓了頓,又道:“當年若不是我父親所迫,我怎會,我怎會負你…懷修!”容音跑上前,從背後緊緊抱住江燮。

 江燮一愣,眉頭緊鎖。忽聽到樹旁發出輕微的響聲,他迅速推開容音,疾步朝着發出聲音的方向而去。

 “何人?!”江燮叱喝道。

 江榮與虎爺此時也趕了回來,亮出刀劍對準那矮木樹叢。

 矮木樹叢裏鑽出幾個人,他們略有些膽怯,在江榮威呵下站到一側,有男有女,有胖有瘦。

 “你是肉包?”江榮指着一個胖子驚詫問道。

 肉包微微點頭,指了指身旁的瘦子道:“這是東子。”又指了指光鮮亮麗的女子道:“那是依蘭。”

 東子與依蘭默然站立,面容各異。

 東子眼神斜向江燮,不時發出輕蔑的鼻息,方纔那一幕他們幾人可都看見了!

 依蘭的目光則在容音與江燮間遊移不定,手指輕繞着手帕,情緒複雜難辨,是嫉是怨,難以言喻。

 江燮呼出一口氣,冷冷問道:“在此作甚?”

 肉包看向東子,又看了眼依蘭,見他倆沒有要說話的意思,便答道:“來,來祭祖,很多鄰舍都來了。我們看到王爺,就,就跟着來了。來,看,看一看。”

 江燮心裏一咯噔,他問江榮道:“她可來了?”

 江榮瞥了眼肉包,微微搖頭道:“側妃尚在元德堂。”

 江燮頷首,朝他使了個眼色便走回廂房,那容音已不知何時沒了身影。

 江榮與虎爺收回劍,虎爺對三人道:“既是來祭祖的,那去忙罷。此處不可亂闖。”

 “是,是。”肉包點點頭,拉着東子往外走。東子往廂房方向冷嗤一聲,低低罵道:“薄情寡義!”

 肉包一驚,對他道:“噓,他可是王爺,咱回頭去跟小姜大夫說就是了。”他怕東子過於激動,於是他扯着他加快了腳步。

 兩人的談話都悉數落入江燮耳中,他按着太陽穴,甚覺煩躁。

 她會生氣麼?她若又生氣了,該如何是好?

 她會不會不在意?她若不在意,又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