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這事,蘇硯昭的眉頭不由得緊鎖,語氣中帶着幾分無奈:“唉,他是個極爲固執的人,一旦下了決心,便是九劉東虎也難以撼動。”
“哦?這樣的性子倒是與我不謀而合。”
顧錦的目光隨着水面上躍動的魚兒遊走,嘴角勾起一抹淺笑,“亂世之中,不少人選擇遁入空門尋求庇護,但如今國泰民安,這樣的選擇便顯得有些不同尋常了……或許,你的朋友心中藏着不爲人知的傷痛,過去的陰影讓他難以解脫,這纔有了避世的想法吧。”
對於顧錦這番洞察秋毫的話語,蘇硯昭心中暗暗讚歎,眼前這位男子似乎能看透人心,她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公子真是高見,他確實肩負着重大的責任與過去,我想伸出援手,卻苦於找不到合適的途徑。”
顧錦輕輕舉起兩根手指:“要忘卻過去,無外乎兩種方法。其一,直面並解決困擾他的根源問題。但以姑娘一人之力,恐怕難以承擔此重擔。”
“其二,人世間的一切紛擾,終歸離不開一個‘情’字。無論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情感的力量往往能成爲打開心靈枷鎖的鑰匙。用情至深,也是一種解脫之道。”
蘇硯昭聽着,眉頭微蹙,似乎對這番話理解得並不透徹:“情之一字,沉重如山,我擔心自己也難以承受其重。”
曾幾何時,她天真地以爲他們之間的關係可以被簡單定義爲朋友,殊不知這話一出口,如同一道難以跨越的鴻溝,橫亙在兩人之間。
每當相遇,空氣中總是瀰漫着一種難以名狀的緊張與尷尬。
她對那條流浪狗悉心照料了好幾天,無論是晨光微露還是暮色降臨,總能在巷尾的小角落裏見到她溫柔的身影,輕聲細語地與它對話,遞上一碗熱騰騰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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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地,那曾經警惕而畏縮的眼神被溫暖融化,每當她靠近,狗兒的尾巴便歡快地搖擺起來。
“如此說來,顧某也無計可施了。”顧錦苦笑一聲,眼中閃爍着無奈與自嘲。
他深知自己雖擅長琴棋書畫,對於眼前的困境卻束手無策。
陽光透過稀疏的雲層,斑駁地照在他略顯疲憊的臉上。
這時,一陣細微的顫動從手中的釣竿傳來,他眼眸一閃,多年的垂釣經驗告訴他,這一刻終於到來。
幾乎是本能反應,顧錦迅速收竿,手腕靈活地一轉。
水面被切割,泛起一圈圈細膩的漣漪,最終,一條銀光閃閃的魚兒躍出水面,劃過空中,完美地落入敞開的魚簍之中。
他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今晚,至少不用擔心腹中空空了。
“今晚的飯食算是解決了。”顧錦滿意地看了一眼魚簍,開始收拾釣魚的工具,每一樣都被細心地歸置整齊。
隨着一聲清脆悅耳的口哨,一匹駿馬輕快地從不遠處小跑而來,馬蹄聲在靜謐的山谷中顯得格外悠揚。
顧錦對着馬兒輕輕一笑,拍了拍它的脖頸,似乎在傳達無聲的感謝,隨後拱手向身旁的蘇硯昭笑道:“蘇姑娘,咱就此別過,期待有緣再會。”
蘇硯昭望着他孤單卻堅毅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情感。
注意到他隨身攜帶的行囊簡陋,連一個固定的居所都沒有,她的眼中不由得閃過一絲同情。
“顧公子,要不乾脆來鴻福寺住幾天?這山林雖然風景秀美,但夜深人靜時,山高林密,萬一遇到野獸,或是突然下起大雨,可就危險了。”蘇硯昭關切地提議,言語間透露出真誠的關懷。
“我這人散漫自由慣了,寺廟雖能遮風避雨,卻束縛不了我渴望自由的心。”顧錦一邊說着,一邊輕盈地翻身上馬。
他揮了揮手,朗聲道:“走了!”
隨即策馬而去,留下一串灑脫不羈的背影。
蘇硯昭則獨自留在清澈的溪邊,耐心地清洗着衣物。
待衣物洗淨晾掛,她沒有片刻遲疑,立即啓程前往鴻福寺。
然而,當她匆匆趕到蕭陌然居住的院子,卻驚訝地發現那裏空無一人!
院子內的寂靜與往日的寧靜截然不同,顯得格外空曠冷清。
她心中疑惑叢生,平日裏,蕭陌然總是安坐在禪房內,潛心誦經,爲何短短時間,竟不見蹤跡?
帶着滿腹狐疑,蘇硯昭快步前往大空寶殿,期望能找到答案。
殿內,只有幾位和尚正專注地清掃着地面,偶爾有幾縷輕煙從供奉的香爐中嫋嫋升起,伴隨着稀疏的香客低聲細語,卻唯獨少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正當她準備失望離去之際,轉身的瞬間,餘強捧着兩盤香氣四溢的素菜,正迎面走來,蘇硯昭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一亮。
“王妃……”餘強話剛出口,便硬生生地嚥了回去,顯然已洞察了她的意圖,“王妃,還是請回吧,殿下恐怕不願意見您。”
“他願不願意見我是他的選擇,可你,難道真的願意永遠留在這裏,遠離繁華的皇宮,看着你家殿下終日與青燈古佛爲伴?”蘇硯昭挑眉反問,語帶機鋒。
不久之後,在餘強的引領下,蘇硯昭手捧精心準備的素菜,穿過曲折的石徑,來到了一座格外引人注目的禪院前。
這座禪院比周圍其他的建築更加寬敞大氣,院子裏別出心裁地用水缸栽種着幾株紅蓮,花瓣在微風中輕輕搖曳,與周圍的禪意氛圍融爲一體,顯得意境深遠。
正當蘇硯昭伸手欲推開門扉,屋內蕭陌然平靜卻堅定的聲音輕輕飄出,帶着決心:“我在寺中已住七日,舅舅,是時候爲我舉行剃度儀式了吧。”
門縫微微敞開,足以讓蘇硯昭窺見室內的情景。
與蕭陌然相對而坐的,竟是鴻福寺德高望重的住持!
這個突如其來的發現讓她心中驚詫不已,原本以爲兩人只是普通的師徒關係,沒想到他們竟然是血濃於水的叔侄!
這一幕顛覆了她之前的認知,因爲她曾聽聞,夏侯氏一族因叛逆之罪,遭到滿門抄斬,那麼眼前超脫物外的住持,又怎麼會與蕭陌然有着如此深厚的親緣關係?
住持佛圖雙手合十,目光慈悲而深邃,重複着先前的話語:“阿彌陀佛,塵緣未了,即便身入佛門,若心未淨,修行亦是徒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