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皇后從旁道:「剛剛差人去延禧宮,遜嬪怕是動彈不得了,她的身子,也不宜冒著風雪出門。信貴人她」
他聽了兩句打斷了皇后的話:「信貴人不願來就不來,她的性子本也不適宜人多,鬧將起來,這個年也過不消停。信貴人的兄長今夜在皇宮當值,朕已打發了去瞧她。將她的位子撤下去。」
再者,就只有蘭貴人之後,安常在之前的繡玥的位子還空著。
皇上命她布菜,她便不能跟著坐下,所有人都落了座,殿內就只有繡玥一個人在後邊不知所措地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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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舞聲漸起,皇上總算沒晾著她,道了句,「過來給朕布菜。」
繡玥便依言過去了。執起筷子,任由宴會上觥籌交錯,一片歡歌笑語,只有她自己領了這個苦差事,案上的珍饈美味眼瞧著,都夾進了別人碗裡。
大年三十的晚上,原本盼著好好過個年,她便有點怏怏不樂。
皇后舉起酒杯,起身先敬皇上,隨後謕妃、簡嬪一個個依次起身舉杯,皇上這一晚上來者不拒,最後李官女子鼓起勇氣敬了聖上一杯酒,他也都飲下了。
皇后瞧出了,他有一分不痛快。
宴會上說笑聲一浪高過一浪,嬪妃們都使勁了渾身解數說話來討皇上的好,只有繡玥站著始終一語不發,低頭夾了一筷子白菜到他碗碟中。
「今夜難為了如貴人,家宴之上一直為朕忙碌。」
眾人酣飲之時,皇上冷不丁側頭跟她說了句話。
「你下午侍奉朕便一直站著辛苦,這會兒又專心給朕布菜,這年夜飯,你自己卻滴水未進。」
繡玥心下不痛快,面無表情敷衍道:「是,這是嬪妾應盡的本分。」
這會兒,她終於卸下了虛與委蛇的面皮,不再裝作討好假笑了。
顒琰瞧了她一會兒,忽的笑一聲,吩咐道:「賜座。」
「這,皇上」
常永貴有點發愣,他還是頭一回遇上這樣的狀況,皇上左右分別是皇后娘娘和謕妃娘娘,兩側的嬪妃依次序挨著落座,末尾處皇上對著的位子是空著的,為了聖上欣賞歌舞,皇上說的是賜坐?那玥常在的位子要安放置於何處?
他鼓足了十二分的勇氣,強撐著還是問了句:「皇,皇上,玥常在她」
見皇上目光發冷,他忙改了口道:「請示皇上,如貴人的位子不知要安放哪裡」
顒琰隨口斥了一句,「這麼丁點的小事也要來問朕。」
「是,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信貴人的位子不是撤下去了麼,謕妃這一側都寬敞。」他似隨口道了一句,「如貴人為朕布菜,隨便給她安置個地方就是了。」
隨便,皇上說得當真輕巧,哪有那麼容易呀。
但皇上話裡的意思,他聽懂了。
常永貴手裡端著個凳子,簡直就像個燙手的熱山芋,他顫顫巍巍地來到謕妃身側,嘿嘿乾笑了兩聲,然後將繡玥的位置擺得稍稍靠近皇上的右後側,距離圓桌遠了些。
也算稍全了謕妃娘娘的面子。
「玥、、如貴人請坐。」
沒想到皇上還有些人性,繡玥踩著花盆底,從午後站到夜半時分,她嘟著嘴,也不推辭便坐下了。
坐下去的時候,悄悄在桌案底下伸手揉揉腿。
瑩嬪跟著向身後空著的信貴人的座位挪了挪,她寒著臉,沒瞧謕妃,只顧著自己眼前的碗碟。
「臣妾替娘娘不值。」
謕妃倒是樂呵如常,她給瑩嬪夾了塊如意糕到盤中,「皇上呀就是皇上。」
「皇后娘娘當局者迷,到這一刻也該看懂了,從方才到現在,皇上步步為營,真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還不是為了他心上的人,得以名正言順地坐到他身邊。
繡玥雖然得以落了座,但距離桌案較遠些,宮宴之上,眾嬪妃在側,她也不好太越矩,侍膳太監給皇上皇后和宮裡每位小主碟中依次上的點心類的膳食,她才得以進些。
家宴進行過半,膳房總管太監帶著兩個奴才上前,二人合力托著一盤直徑三尺左右的圓形貢糕,恭敬道:「稟皇上,為慶賀吉祥新年,這是禦膳房精心烘制的甜點,取上好的甜糯米為原料,以深井鮮奶調和而成,又添加幾十種禦品果乾、配以鮮果,請皇上皇后和各宮小主享用。」
繡玥坐在顒琰身後掃了一眼,那糕點看起來軟糯可口,甜香絲滑,最週邊點綴一圈新切的草莓;裡面一圈是櫻桃,顆顆飽滿;再裡面是桃瓣、蜜瓜、葡萄,尤其最中間的位置上,擺著一對切成人參果一般形狀的淺橘色果實。
膳房總管太監道:「皇上,中間的是今年雲貴總督剛剛進獻入宮的一對天山雪蓮聖果,賀吾皇萬歲,娘娘千歲。容奴才將糕點呈給您和皇后娘娘、還有各宮小主享用。」
顒琰淡淡點了點頭,那膳房太監便吩咐身後候著的太監將貢糕端上前,依著位份次序將其切成一塊塊,呈於各宮小主碟中。
其中最好的兩塊,上面擺放著天山雪蓮果的貢糕,自然是分別呈於帝後。
繡玥打眼瞧著,那管事太監不愧是禦膳房總管,不動聲色,位份高的嬪妃,上面點綴的鮮果便豐盛些,低位份的便差些,到了李官女子盤中的,上面只有零星幾顆草莓而已。
因著她的位子尷尬,坐於皇上身側偏後,禦膳房總管方要將最後一塊貢糕呈於她盤中,繡玥滿心瞧著那貢糕,已然做好了去接的準備,卻聽皇帝突然出聲,吩咐那禦膳房總管太監:「信貴人沒來,遜嬪抱病不宜多食甜膩,這一份給承幹宮送過去。」
膳房總管愣了愣,瞧了瞧繡玥,很快陪上笑臉,點頭躬身道:「嗻,奴才領命,這就去辦!」
說著便將那原本要呈給繡玥盤中的貢糕收了回去,繡玥抓著筷子的手僵住,瞧著滿桌的人瞧她的那種眼神,眼角向上,都在看她的笑話。
若非皇上坐在這裡,她們不知要如何的肆意笑出聲來。
繡玥斂下目光,將手悄悄藏在袖中,掩去自己的尷尬。
皇上是九五之尊,他要如何對她,全憑他的心情,即便當眾如此貶低她,她能做的,終也只有『承受』二字而已。
繡玥是個通透的人,所以皇上瞧著她的時候,她也不敢有一點微詞,面露半分不悅。
「還笑得出來麼。」他朝她戲謔道。
繡玥愣住,覺得全身的血液凝滯住,說不出來的窒息湧上心頭。
「皇皇上」她下意識看著他,口中隻喃喃道這兩個字,這種時候,這麼多人在場,她不能慌,不能亂,要冷靜,再危險的時候都面對過,只有冷靜下來,才能穩得住眼前的境況。
皇上一定是有什麼不對勁。
雖然從前也一直苛待她,厲聲厲色,可卻完全不同於今日這般。
難道是她犯了什麼過錯?否則皇上何以如此待她。
有點疲倦湧上來,雖然皇上待她不好她心裡不會難過,可宮裡頭的日子卻不會好過。
她到底是在哪一處不經意的地方觸怒了皇上,想來想去,有點心亂如麻,皇上向來陰晴不定,喜怒無常,即便她循規蹈矩,觸怒皇上的時候還少麼。
在座的嬪妃們都在互相說著吉祥話,觥籌交錯間,繡玥低下頭,瞧著自己的那個空盤子。
虧她還以為,這個年會有一點不一樣呢。還不如窩在延禧宮裡,啃自己的蘿蔔醃菜,總好過現在這樣。
她輕輕將筷子放回桌上。
「怎麼了,一直不吭聲?」
宮宴之上歌舞聲陣陣,皇上側目,他的聲音只有他們兩個能聽得清。
「回,回皇上,」繡玥努力彎起的嘴角有點僵,皇上剛剛的那一句話,還紮在心裡,她想笑,卻又不得貿然笑,想想,自己現在這一副樣子真是難堪。
她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衣袖,說來說去,她這樣曲意逢迎的一個人,竟也有找不到說辭的時候,原來,她也只是很普通的一個女兒家,也有臉皮薄的時候,也需要被尊重愛護,只不過日子太久了,久到連她都認為自己就該是這樣的人,已經習慣於被輕視,習慣於撐著厚顏,撐著無謂,想來真是可笑,她這是做什麼呢,好好的大年三十,圍在一桌子人面前讓人家看她的笑話,真是丟盡了臉。
顒琰瞧她只說了兩個字,聲音就弱了下去,低下頭擋住神情一語不發。
她試圖將自己的狼狽掩藏在此起彼伏的絲竹管弦之聲中,漸被湮沒。
殿內一片歌舞昇平,嬪妃們輪換著起身敬酒,侍膳太監繼續為皇上盤中添菜,顒琰神色如常地瞧著歌舞,聽著恭維吉利話,口中的珍饈美味嚼了兩口,完全吃不出味道。
味同嚼蠟。
「怎麼不進膳?」狀似輕描淡寫的,他隨口問了一句。
繡玥沒抬頭,瞧不見她的臉,支吾著應付了他一聲。
聽過秀常在的話之後,他見到她對自己那副虛笑的臉便覺得刺眼,可現在人蔫下去,又不是他心裡想要的結果。
沒人回答,他等了一會兒,又瞄了一眼她空空如也的碗碟,隨口補充了一句,「沒你喜歡的菜式麼?那道鵪鶉做得不錯」
皇后在另一側坐著,如果她沒聽錯,剛剛玥常在分明竟對皇上的話置若罔聞,而皇上竟然對她如此放肆的態度無知無覺,毫無處置的意思。
「玥常在,」皇后道:「皇上許你布菜,你才得以坐在天子身側的恩典,現在皇上的膳食都是是膳太監伺候著,身為常在,你是如何布的菜?本宮——」
「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