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琰將人抱在懷中,順勢上了炕,只覺心尖如被那茸茸毛輕撓著,道不盡的甜軟滋味使他周身躥起一股猝然的酥麻。
見他背靠在牆上,顧春便從一旁拿了錦墊過來,仔細墊在他的身後。「你背上有傷的……」
昨夜她雖迷迷糊糊,但依稀記得自己睡夢中翻身去抱他時,不小心碰到他背上後,彷彿聽到他咬牙嘶痛的聲音了。
「小傷而已,」不願她擔心,李崇琰故意挑眉,滿目的風流紈袴相,「有傷也不妨礙本王對愛妃行不軌之事……」
顧春立刻想起葉盛淮方才說的話,連忙紅著臉急急打斷他:「你不行……」
話才出口,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她原本是想說「你不能行不軌之事」,這惹禍的嘴!
果然,李崇琰立刻將她摟緊了,惡狠狠笑道:「愛妃的這種污衊,本王忍不了!」
「住手住手,」顧春一把按住他已然意圖不軌的手,紅著臉笑得愛莫能助,「葉盛淮可不是庸醫啊,這回真是喜脈。」
李崇琰絕望地將臉埋進她的肩頭,有一搭沒一搭地啃著她的頸側解饞,口中恨恨道,「真是個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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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六復朝議事,在論功行賞之後,朝華長公主出人意料地以監國身份提出,由武安郡主雲安瀾繼位,滿朝嘩然。
原本眾人對長公主以女子之身承繼大統便有微詞,礙於先帝遺命口諭,加之平王被擒、寧王逃竄,顯然長公主陣營勢頭一時無兩,他們便勉強說服自己,接受本朝即將出現開國以來首位女帝的事實;可長公主今日這驚世駭俗的提議,顯然又一次打破了他們已然放低的底線。
在他們的認知中,按輩分、順位及眼下的名望聲勢中和來講,即便長公主願舍帝位,那也該由定王李崇琰來接手這龍椅,萬不至於跳過李崇琰而落到外姓的雲安瀾頭上。
見長公主態度堅決,眾人便紛紛看向李崇琰。
哪知李崇琰只淺淺一笑,擲地有聲道:「附議。」
禮部尚書率先忍不住站了出來,長篇大論地表達了激烈反對。
在其他官員群情激昂準備跟進時,李崇琰一句話將他們全都拍死了:「本王素來不擅口舌之爭,若各位自忖不能將本王打到服,那就最好閉嘴。」
這是明晃晃的威脅。
朝堂上這些人撕扯多年,從來都只是當面打打口水仗、背地在政務上相互使些絆子之類的手段而已,頭一回遇上李崇琰這種簡單粗暴的路數,頓時集體懵圈。
沒有人會天真地以為他只在隨口嚇唬人。
強敵嘉戎被他一仗打掉四萬主力,主帥、主將皆被生擒;平王如今還在天牢;寧王躥入北境山林……況且,他那支虎狼之師還駐紮在京郊呢!
於是風向立時大轉,滿朝附議之聲,大勢抵定。
未免夜長夢多,在李崇琰的全力支持下,長公主當場決定事急從權,將雲安瀾的登基大典定在正月十三。
正月十三,雲安瀾行登基大典,詔令改年號為同熙,國號不變,仍為大縉。
祭天過後,雲安瀾發出了首道聖諭:即日起廢除新學,朝廷及各藩地州府官學須對男女生員一視同仁,文武科考均只論能力高下,不以男女為區分。若有違者,一經查實,按叛國罪論處。
熙者,光明、和樂、興盛也。
同熙,便是新帝雲安瀾送給大縉姑娘們的第一道大禮。
讓她們可以走出後宅,抬頭挺胸,與大縉男兒一樣,同沐明光。
雲安瀾明白,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今後的路道阻且長,荊棘遍佈,可她會身先士卒的走下去,永不回頭地走下去。
她想要的盛世,是終有一日,這天下萬民能達成共識——無論女子還是男子,你們,是一樣的。
自同熙帝雲安瀾起,大縉終於開始擺脫新學思潮,被打壓數百年的女子們地位開始回升。
為與之前推崇「男尊女卑」的李氏縉有所區分,後世史書稱之為,雲氏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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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熙元年正月十五,新帝雲安瀾設了皇家家宴。
定王李崇琰攜王妃顧春進宮赴宴,開宴之前,雲安瀾將李崇琰請到御書房,摒退左右,密談近一個半時辰。
「……陛下放心,團山屯軍將納入宜州官軍序列,不會併入定王府兵;屆時兵符由本王與陛下各執一半,」李崇琰低頭擺弄著手中的九連環,漫不經心地笑道,「南軍也照此辦理。」
雲安瀾站起身,鄭重執了晚輩禮:「多謝舅舅。」
「從今往後,定王府的職責便是世代鎮守南境與團山防線,」李崇琰隨意地擺了擺手,徐徐抬頭笑覷她一眼,「望陛下切記初心。」
雲安瀾也笑了,目光澄澈堅定,「當初在團山本寨,你對我說過的話,我會終身銘記。」
李崇琰終於也站起身,抬手握拳,與她的右拳相觸。「與君共勉。」
這是大縉軍中慣用的觸拳禮,意為攜手同袍,生死不負。
願你我,永遠少年。
願我們永遠熱血,永遠赤誠。
永遠不忘自己坐到這個位置上,最初是為了要做什麼。
要記得自己最初是想帶這天下人,去往哪一個方向。
不要為權力、富貴所迷眼,成為當初的自己曾鄙視與厭憎的那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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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宴開始後,顧春興致勃勃地將在場的人打量了一圈,略微傾身靠近李崇琰,在他耳旁低聲道,「誒,那個,藕色衣裳的那個姑娘,就是忠義侯家的嫡長女嗎?」
李崇琰抬頭,順著她目光的方向敷衍一瞥,又低頭玩著手上的九連環,「像是吧。」
「什麼叫像是?」
「就許多年前見過一次,那時她還是個小毛孩子,」聽出她的不滿,李崇琰哼哼笑著,低聲解釋道,「死小孩們都長得差不多,我哪兒知道誰是誰啊。」
「哎呀,她連喝茶都跟別人不一樣呢,真是美到沒話說,」顧春扭頭瞥他一眼,有些難以置信,「我方才聽人說,她打小就是個漂亮極了的姑娘,如今更是京城第一美人……你怎麼回事,對這樣的姑娘,該是過目不忘才對啊!」
「本王的愛妃才叫美吧?」李崇琰頭也不抬,理直氣壯地嘀咕道,「你眼光有問題。」
「睜眼說瞎話,」顧春好笑地偷偷在他腰上掐了一把,「你是青光眼嗎?」
李崇琰身形略晃,歪身朝旁邊躲了躲,仍是低頭忙活,「不,我是丹鳳眼。」
「什麼毛病。」顧春低聲笑嗔一句,又好奇地四下打量起來。
片刻後,她再次扭頭看向李崇琰,正想說什麼,見他還在玩九連環,於是悄悄往他手背上輕拍一下。「你還玩上癮了是嗎?」
李崇琰連忙坐正,回眸望向她,笑道:「生疏了,得練練。」
他想報當日被「綁縛床頭」之仇已經很久了,奈何天不遂人願……不知何時才能了結「春上玉樹」的恩怨,他恨!
所以,他其實是在藉由玩九連環來舒緩心中悲憤啊。
「宮宴之上,你的王妃就在你身邊,你卻只顧著玩九連環,」顧春假笑,語帶不滿,「你認為合適麼?」
李崇琰要笑不笑地覷她一眼:「本王以為,若在大庭廣眾之下玩本王愛妃,那就更不合適了。」
他原以為會看到顧春臉紅驚慌的可愛模樣,那知她只愣了一瞬,便忽然驚喜輕道,「這個段子好,我得趕緊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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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八,李崇琰率部離京,雲安瀾親自送行。
「定王殿下當真不考慮留在京城,做個攝政王嗎?」雲安瀾眼中有笑,卻很認真。
李崇琰回頭望望身後的馬車,唇角微揚:「王妃殿下不喜歡。」
「你可真是……」雲安瀾搖頭嗤笑,「沒什麼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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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息』這破玩意兒,哪有本王的愛妃有意思?」李崇琰理直氣壯。
雲安瀾望著京郊官道上那隊漸行漸遠的浩蕩人馬,無聲淺笑。
她和李崇琰兩人,誰也沒有戳穿一件事:她知道團山有玉礦。
去年五月進到團山本寨那回,衛釗的兒子在大雨天裡爬上屋頂胡鬧,她和杜夢妤都跟著李崇琰他們出去看熱鬧。
在那條石頭主街上,她看到了,被大雨洗滌後顯出的鋪路石中有一些碎玉。
後來離開團山時,杜夢妤被馮星野的人暗中扣下,她就什麼都明白了。
如今李崇琰雖明確表態,將團山屯軍與南軍的兵符都交一半在她手中,可有那玉礦在,他若真要私自擴軍,她根本攔不住。
可她相信李崇琰,心甘情願地任由他手握著這個隨時可以向她反戈一擊的秘密。
那玉礦在李崇琰手上,對她來說,就像是小時候先生用來威懾他們好好讀書的那根鞭子。
只要她今後沒有行差踏錯,那根鞭子便不會被拿出來。
但那根鞭子一定得在。
如此,她身為一個帝王,才會時時克己,牢記初心。
她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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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上,顧春笑拿腳尖蹭了蹭李崇琰的小腿:「真不想留在京城做個攝政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