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不像定王殿下那樣嗜甜,本來就是特意……買的。
「吃獨食良心會痛的,」花芫仍舊保持著那扭曲的姿勢,閉緊了眼催促道,「快拿去!」
隋峻扭頭看了她一眼,悄悄吞了吞口水。「好吧,多謝。」
指尖猝然一股溫熱濡濕的觸感,花芫嚇了一跳,像被火燙著似地收回手,扭頭瞪向隋峻,卻見他口中叼著那隻兔子點心,滿風平浪靜地目視前方。
見他若無其事,花芫有些尷尬,覺得自己大約是多心了。
於是她搖了搖一頭亂發,重又喜滋滋地拿起一隻兔子,小小心心地咬了一小口。
「真的很好吃呢!」花芫眼睛笑眯成縫,抬肩輕碰了碰他以示感謝。
隋峻用力將那隻兔子點心整個塞進口中,含混低笑,「此等美味,天下無雙。」
花芫先是點點頭,繼而皺了眉頭,圓圓臉上全是疑惑。她遲疑著抬起手背探向他的額頭,喃喃道,「沒發熱呀。」
「嗯?」隋峻不解地回頭看她。
花芫奇怪盯著他看了又看,小聲道:「總覺得你耳朵發紅呢。」
「你看錯了。」隋峻站起身,去灶台前端起那碗已溫熱的藥,背對著她,一飲而盡。
五 頻婆果
二月初五,葉盛淮回團山輪值駐防,路過屏城時,便順道去濟世堂看看花芫。
花芫從葉盛淮口中得知顧春懷孕的消息,想著這幾日濟世堂左右不忙,她便啟程去宜陽,一則探望顧春,二則也去拜望葉遜。
到定王府時剛過未時,顧春見她來自是開懷,張羅了茶果點心,拉她到花閣去喝茶說話。
兩人在花閣中對坐,她倆已許久不見,早前又發生那樣多大事,自有許多話說。
熱熱鬧鬧地聊了許久,顧春從盛果子的碟中扒拉半晌,從最下頭摸出兩顆黑黑圓圓的果子遞給她:「小師姐,你嘗嘗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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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果子瞧著有些似栗子,但外殼的色澤卻較栗子深許多,朱紅近黑、色丹且潤。
花芫一滯,愣愣接過那些奇怪的果子,輕聲問:「這是什麼呀?」
「這果子只京中有,說是域外來的種子,叫『頻婆果』,當時見它怪模怪樣,我就只拿了兩筐,」顧春有些遺憾地皺了皺鼻子,「哪知炒熟以後還挺好吃。」
原來,是可以吃的啊。
花芫抬頭看了顧春一眼。
顧春笑道:「我拿了一筐回去給師父,就留了一筐。前幾日殿下無意間看到這果子,才說起它的名兒寓意極好,妙回春、馮星野立刻就找我討……不對,那倆不要臉的,完全是搶啊!就給我剩了小半筐了。」
妙回春?!
花芫滿面驚詫,顫聲問道:「是什麼……寓意呢?」
「所謂頻婆,華言相思,」顧春忽然皺了眉,「小師姐,你臉紅什麼?」
花芫面緋如霞,聲如蚊蠅,訥訥道:「這幾日,隔三差五我枕頭上就有兩顆這果子啊……」
雖說馮星野和妙回春都搶了這果子去,可馮星野跟他夫人好著呢,絕不可能是馮星野干的。
「咦?」顧春不解地拿指尖輕撓下巴,「妙回春不是有心愛的姑娘了嗎?做啥還招惹你?」
「許是、許是那姑娘總不應他的緣故?」花芫結結巴巴的。
顧春咬牙,譴責道:「沒想到妙回春是這樣的人,哼!瞧不起他!」
「春兒,別這麼說他,」花芫之前與妙回春一道鑽研過「千秋醉」的解藥,兩人之間多少有些交情,「小回他人挺好的,若不是他喜歡上種藥那戶人家的姑娘,我都想試試對他喊山求親了。」
團山長大的姑娘直白膽大,沒那許多顧忌。新年之後的花芫也十六了,是到了可以論及婚嫁的年紀。
六 花芫的小短腿
次日清晨,在城東葉宅用了早飯後,花芫便向葉遜拜了辭禮,準備回屏城了。
哪知才踏出葉家的地盤,就看到黑臉隋峻環臂倚在樹旁等人。
她想了想,還是笑臉相迎地走過去同他打招呼。「隋大統領,你在等人?」
隋峻沉著臉盯著她看了半晌。
見他不說話,花芫悻悻撇了撇嘴,轉身就走。
卻被他一把拎了胳膊抓回來。 瞬間雙腳離地的花芫鬧了,懸空的兩腿猛朝他身上蹬,嬌惱斥道:「隋峻!你閒得慌嗎?!」
隋峻咬牙,瞪她:「我忙死了!」
「那你忙你的去呀,別沒事老揪著把我吊起來!」花芫氣鼓鼓地踹他。
「我特地來幫你糾正一些錯誤。」隋峻拎著她繞到樹後,將她放在牆根下的一塊大石頭上,雙臂抵在她的手邊。
站在那塊大石頭上,花芫終於只矮他半個頭了,於是叉腰瞪回去:「什麼錯誤?」
「聽說你想喊山求親?」隋峻冷聲清淺。
花芫沒料到他會說這個,愣愣點了頭:「啊,怎麼了?」
她十六了,若真的看上了誰,是可以喊山求親的。
隋峻深深吸了一口氣,語重心長道:「妙回春那人,不適合你。」
「不會呀,」花芫歪著頭皺眉道,「小回跟我很合得來的,醫術不錯,性子極好,聰明機靈又溫和,會使毒會解毒,還會易容……啊,越說越想嫁。」
可惜妙回春已經有喜歡的姑娘了,哎。
「嫁你個頭!」隋峻怒了,「小孩子家家的,不要想這些有的沒的!」
花芫也怒了,跳腳吼回去:「我十六了!」
隋峻閉了閉眼,盡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仔細想想,是妙回春好看還是我好看?」
花芫果然認真地想了想,客觀點評:「你好看。」
她誠實的答案讓隋峻有些意外的欣喜,於是他唇角微揚,點點頭,又問,「我性子不好嗎?」
「不好,總是一言不合就把我拎來拎去,」花芫嘟圓了臉,恨恨道,「還凶。」
隋峻劍眉倒豎,笑意全無,黑臉更黑:「我哪裡凶了?!」
花芫白眼,抬手戳了戳他的臉:「你看,凶死了。」
沉默僵持半晌後,隋峻頹喪地垮了嘴角,悶悶垂下眼避開她的目光。
「那若我說,我再也不拎你了,也不凶了,我是不是就……比妙回春好一些了?」
花芫遲疑了片刻,還是搖了搖頭,小聲道,「可小回他……不會嫌棄我腿短呀……」
隋峻倏地抬頭,咬牙低吼:「那是因為他壓根兒沒興趣看你的小短腿!
「所以,」花芫目瞪口呆地抬起頭,「……你沒事看我的腿幹嘛?!」
隋峻:……
他哪知道,是他的眼睛非要往那小短腿兒上瞟,他也很無奈啊。
第八十七章 番外二
一、出牆風波
(一)
正月廿六,李崇琰上團山巡查防務, 顧春便回城東葉宅小住。
下午, 家塾放課後,杜夢妤便順道過來看看顧春。
「春分過後就要重開文武科考了, 」杜夢妤對顧春道,「你去應考嗎?」
自新帝繼位後,氣象一新, 如今已不再只有宜州與原州鼓勵女官女將,舉國上下都在鼓勵女子重入官學、考官或從戎。
顧春口中叼了一顆蜜漬酸梅子,聞言驚得險些噎住:「不去不去不去,我考官做什麼?」
「你讀了那樣多書……」杜夢妤瞥了一眼桌上那碟酸梅子, 皺著臉嚥了嚥口水, 「光聞著都酸,你怎麼吃得下的……不是,我是想說,你跟我不同, 你懂得多,你的話本子裡也講女子不應當被困在後宅,可你怎麼反倒安於後宅不走出來了呢?」
新年之前, 繼《將魂傳》之後,「公子發財」的新著《護國妖女傳奇》也刊印成冊, 其中所描繪的那個女子與男子同等地位的天下, 正應了如今的新帝新政,於是蔚為風靡。
杜夢妤原本以為, 顧春既提倡這個,又趕上如今這時機,考官出仕該是順理成章的。
顧春搖搖頭,將那顆梅子在口中滾來滾去,滿口含糊地笑道:「我在意的是,女子與男子該有同場較量的權利;至於有了這個權利之後是否行使,大家各自斟酌掂量即可,畢竟每個人的長處、志向都不相同。」
她如今的安居後宅,同從前中原姑娘被迫的安居後宅不同,這是她自個兒樂意的。
「也是哦……況且你也不必考官的呀,」杜夢妤像是突然轉過彎來,有些赧然地吐了吐舌頭,「瞧我這糊塗記性,葉遜先生前幾日才教過,按本朝祖制,藩王王妃及封藩公主的駙馬,皆是有權協理自家藩地內軍政事務的。」
其實這個規制是被寫進大縉皇律的,數百年來從未刪改過。只是從前新學氾濫,此律形同虛設,全天下都自然地以為王妃、駙馬只是藩王與公主的附庸。
最初的最初,大家真的都是一樣的啊。
顧春不以為意地笑笑,悠哉哉喝了一口花果茶,「有權,但也可以不用。我性子貪懶,也有自知之明,有些事我未必懂,便是懂也未必就做得好,我還是好好寫我的話本子吧。」
「你下一冊話本子又寫什麼呢?」杜夢妤也端起茶盞,笑吟吟順勢轉了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