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下一冊呀,好幾冊呢,」顧春扁扁嘴,「羅霜讓我寫寫葉行絡、江瑤在漠南青原上的英姿,說是要用她們給全天下的姑娘樹個旗幟。」
杜夢妤點頭輕笑,「這幾個月外間傳得繪聲繪色,她們可真厲害呢。原州那一役也寫嗎?」
「原州那一役就算了,」顧春搖搖頭,「自己人打自己人,沒什麼意思。」
對團山屯軍、定王府兵及李崇琰來說,漠南青原那一仗是抵禦外敵,自是無上光榮;而原州那一役是迫不得已,他們皆不願再提。
又聊了片刻,杜夢妤忽然隔桌傾身過去,神秘兮兮地壓低了嗓音問道:「那個……紅杏樓主,就是你吧?」
顧春一口果茶在喉頭哽了哽,尷尬傻笑:「……我說不是,你信嗎?」
「你騙不了我的!」杜夢妤哼了一聲,忽然臉紅,「裡頭有、有……」
有她曾經告訴過顧春的一些……也有許多別的……總之,她「受害」很深啊。
顧春撓著臉垂首悶笑,「沒想到,你竟會買『紅杏樓主』的話本子。」
「不、不是我,我沒有的,」杜夢妤縮回去,埋頭紅臉,細聲細氣地囁嚅道,「你、你往後能不能……不要再寫……那種話本子……」
「怎麼了?」顧春好奇地捧臉覷著她。
杜夢妤想了想,大約還是說不出口,便生無可戀地紅著臉起身告辭,回家去了。
她覺得,若被顧春知道了,馮星野總是照著紅杏樓主的話本子,對她提出「這樣那樣」的要求……
呃,一定又會被寫進紅杏樓主的新著裡。好可怕。
真不知春兒從哪裡知道那麼多稀奇古怪的……好羞,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
(二)
「春兒呀。」小阿泓拎著小裙子,搖搖擺擺向顧春走來。
如今她在葉家的家塾讀書,平日就住葉家的宅子裡。
顧春高興地衝她張開雙臂要抱她,卻見小阿泓搖頭,又擺了擺肉呼呼的小短手。
「春兒,你能蹲下嗎?」小阿泓嚴肅皺眉,「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顧春點點頭,依然蹲下。
小阿泓附在她耳旁,拿肉呼呼的小手遮住嘴,小小聲聲道:「我總瞧見,有一個人來家塾找杜小先生。」
她如今才開蒙認字,正是由杜夢妤教導,於是稱呼杜夢妤為「杜小先生」。
顧春想了想,笑著刮了刮她的鼻子:「是不是一個穿黑袍,兜帽遮臉的人?」
小阿泓飛快地搖了小腦袋,還是附在她耳旁,「你說的那個是杜小先生的夫君,我認識的。可我見的那個,是個臉圓圓白白的小哥哥,沒有黑袍,也沒有兜帽遮臉。他來的時候,小先生的黑袍夫君就不來。」
顧春挑眉,訝異道:「不是吧?許是杜小先生新認識的朋友?」
「他親她!」小阿泓急得蹦蹦跳,「我瞧見了!」
顧春大驚,下巴都合不攏了。
以她對杜夢妤的瞭解,杜夢妤做不出這事。況且,馮星野同杜夢妤好著哪,怎麼可能呢?
小阿泓掰著手指頭算,「前日來了,十六那日私塾復課時也來了,從前也來過。總是偷偷摸摸的樣子,躲在牌坊外頭的牆角裡。」
「每回瞧見他們時,你都在哪兒呢?」顧春越想越不可思議。
馮星野是頂尖的暗探首領,若那人是他,那小阿泓跟在後頭偷窺,馮星野不可能發現不了。
小阿泓抬了下巴,驕傲地皺了皺小鼻子:「豆子背著我爬到樹上。」
「衛翀這個小王八蛋,」顧春帶惱地低聲罵了一句,又對小阿泓道,「豆子也瞧見了?你們沒告訴旁人吧?」
見小阿泓搖頭,顧春略略放下心來,叮囑道:「不許再告訴別人啊。」
「我只告訴你的。」小阿泓鄭重點頭。
(三)
翌日,顧春特地去了私塾,等到杜夢妤將孩子們放回家後,才將她拉到一旁,小心翼翼道,「那什麼,我們是朋友吧?」
杜夢妤一聽這句話,以為顧春又要提一些叫她臉紅的要求,於是猛搖頭:「不不不,得分是什麼事。」
顧春皺眉嘆氣:「不開玩笑。我問你個事……你,是不是外頭有人了?」
「啊?」杜夢妤一臉懵。
「若是、若是你因著什麼緣故,不想同馮星野過下去了,」顧春嘆氣,「可以和離再找的……」
畢竟當初是馮星野使詐在先,若杜夢妤如今想明白了,心生不滿,顧春是能理解她的。
杜夢妤驚了,慌張道:「他、他很好的!」
見顧春好像不信,她用力點頭,「真的,很好,很好。」
「那什麼,我是聽到有人說,」顧春見她神色誠懇,於是也疑惑了,「有一個臉圓圓白白的小哥哥,同你……走得很近。」
杜夢妤愣了許久,忽然掩唇笑出了聲。
片刻後,她索性牽著顧春一道往外走。
牌坊口的拐角處,一名年輕男子乍見顧春與杜夢妤同時出現,登時轉身背了過去。
杜夢妤忍著笑意,對著那躲躲藏藏的後背嬌聲輕斥:「我的名聲都被你毀了。」
顧春終於有些回過神來,試探地喚道:「馮星野?」
「不許告訴旁人我是娃娃臉!」馮星野倏地轉身,滿面惱得通紅,凶巴巴指著顧春吼道。
他常年黑袍兜帽遮面……就是怕這張娃娃臉影響他暗探首領的威嚴啊。
顧春先是哈哈大笑,接著又忍不住說他兩句:「你躲在這裡對自家夫人行不軌之事時,太過渾然忘我,竟沒察覺樹上有人嗎?」杜夢妤這才知之前馮星野在這裡親她時,竟被人看去了,於是立刻捂臉撲進他懷裡。
馮星野環住懷中人,面紅耳赤地解釋道:「就兩個小毛孩子,我想著……小孩子不懂……」
如今的小孩子,懂事得這樣早嗎?
經此小小風波後,馮星野拋棄了跟隨他多年的兜帽黑袍們,學葉遜蓄起了滿臉大鬍子。
二、後娘很凶的
「阿泓,你進來。」
顧春窩在花閣的躺椅上,對門口探頭探腦的小阿泓伸出雙手。
「我重了,你不能抱,」小阿泓費力地跨過花閣的門檻近前來,吭哧吭哧地爬上躺椅,小小身子盡力縮成一團,與顧春擠作一處,「葉家家主說,這裡有兩個小娃娃,我不能再累著你了。」
她伸出肉呼呼的小手,在顧春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輕輕摸了一下,又咯咯笑著將手縮回去,滿臉的新奇。
顧春展臂環住她的小肩膀,笑著抬手捋了捋她額邊的絨發,「只說『可能』是,或許又只有一個呢。」
「葉家家主不會錯的,」小阿泓表達了對葉遜堅定的信任,忽然又捂著嘴偷笑,「你要做娘了。」
「你還真是懂很多呢,」顧春沒好氣地笑著伸出食指,點了點她的額頭,「對了,我問過了,你昨日同我說的那個,臉圓圓白白的小哥哥,就是杜小先生的夫君。」
小阿泓歪著腦袋想了想,點點頭:「哦,他並不總是穿黑袍是嗎?」
「對啊,是咱們誤會了,」顧春笑眯了眼,揉揉她的頭頂,「我已經同杜小先生和她的夫君道過歉了。」
「那明日我也向杜小先生和她的夫君道歉。」小阿泓鄭重地道。
達成共識後,一大一小就窩在躺椅上,親親熱熱說閒話。
不多會兒,有人替小阿泓端來一碗滋補湯藥。
小阿泓乖乖接過小藥碗,一聲不吭地喝個精光,又苦著臉窩在顧春身側躺椅內,小手輕輕搭在她的腰腹上。
顧春心疼地瞧著她,低聲道:「我去給你拿糖來吃。」
小阿泓是不足月便被產下來的孩子,自來身子骨就極差,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幾乎是靠藥養大的。
因她自小就吃葉遜的方子補養,在團山時便時常出入葉家,所以她同顧春一直很親近。
「不用的,」小阿泓拿小臉蹭蹭她,安慰道,「阿梧說過,世上沒有不苦的藥,多喝幾年就不怕了。」
見顧春神色有些憂慮,小阿泓坐起身靠著她,奮力伸長小手揉揉她的眉心,笑呵呵道:「春兒,你說,我能嫁給衛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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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阿泓在司家的輩分低,可她的母親,是衛家家主衛丹華的堂妹——
也就是說,若按衛家的親緣來捋輩分,她同衛釗是平輩,比她大幾歲的豆子還該稱她表姑姑。
也是因為在父族與母族兩邊全然不同的輩分問題,小阿泓時常不知該怎麼稱呼人,最後索性都叫別人的名字,只對各家家主執晚輩禮。顧春沒好氣地笑著又去揉她的頭毛:「你這小腦袋,成日裡都想些什麼呢?為什麼會想嫁給衛釗?」
「我想做豆子的後娘,」小阿泓氣鼓鼓地瞪圓了小眼睛,兩手捏成小糰子,「這樣他就不敢欺負我了!」
「他怎麼欺負你的?」顧春同仇敵愾道,「說說,我幫你出頭!」
「他嘲笑我總是喝藥,說我身子這樣差,將來沒有人願意同我成親的。」
「呃,你們這幫小傢伙如今都……這麼未雨綢繆啊?」顧春大開眼界,全沒料到,如今孩子們之間的話題,竟已涉及婚嫁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