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發佈時間: 2024-12-17 14:2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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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征的齒關輕輕咬住她的指尖,威脅似地來回輕嚙,口中却隻嘗到自己鹹澀眼泪的滋味。

「你再胡說八道欺負人,信不信我將你一口口咬了吞肚子裡去。」

呃,這話聽起來真是……又噁心又嚇人啊。沐青霜笑著拿下顎輕杵了他的肩窩,有氣無力地隱了個呵欠:「好,那我不說。可你得答應,不管怎麽樣,你都好好的,嗯?」

賀征這才鬆了口,抿了抿唇,放柔了聲調哄道:「乖乖的,別說話了。若是覺得累,就睡吧,不用撑著。不會讓你有事的。」

要儘快回城,若皇后那裡沒有解藥,趙旻府中一定有。

哪怕將甘陵郡王府掘地三尺,也要在中午之前找出解藥。

無論要付出什麽代價。

****

沐青霜做了好長的夢。

在夢裡,她似乎將過去的二十年重又活了一遍。

總角之年在利城的善堂破廟,病弱狼狽的小男孩匍匐在她脚邊,眼神混沌地牽住她的裙角;在赫山講武堂,人前冷淡漠然的少年,在她一聲「征哥」之後,突然狼狽地捂住了鼻子;金鳳台古道的河邊,兩個各自「心懷鬼胎」的少年少女避開同窗們躲在河畔巨石後,一個又一個笨拙青澀的親吻;十五歲那年織了許久却難看至今的同心金腰帶,還有在循化祖宅後山放下的那株忘憂萱草;循化街頭痛哭失聲的月下告別;

然後,在數年後的某個雪天,她心愛的少年,穿過戰場烽烟,穿過漫長別離的時光,站在沐家祖宅的紅磚大厝前的臺階下,眼中帶著忐忑怯意,小聲說,我回來了。

長長的夢境裡,許多往事像跑馬燈裡的畫片兒一般,悠然無聲從眼前滑過。

這麽多年,從利州到鎬京,從年少輕狂到風華正茂,從總角相識到碧玉別離。

情竇初開時那些叫人啼笑皆非的作妖痴纏,不知天高地厚的惹是生非。

戰火烽烟的艱難壯烈,家族式微的波雲詭譎。

那套精心打造,却在多年後才送齊全的銀鐲銀環銀腰鏈,還有她十五歲那年沒有送出去的同心錦腰帶。

一顆顆小心翼翼送到她唇邊的糖果,一次次熾熱纏綿的擁抱與親吻。

被偷偷藏了許多年的雙生骨哨。

還有雁鳴山上的星夜下,賀大將軍驚懼不安的男兒泪。

這麽多年啊,哪怕在他倆天各一方的年月裡,也從不曾真的將對方從心上抹去。

哪怕各自心中都有對方不能透徹明瞭的彆扭與矯情,在對方眼裡依舊是世間最好的那一位。

賀征,原來我們已經一起經歷了那麽多,真好啊。

即便夢境裡是冰天雪地的場景,沐青霜的周身却始終暖洋洋。

夢裡偶有傷感別離的畫面重現,她心中却再無當年的悲切與自憐,惟有踏踏實實的篤定與滿心期待的蜜意。

因爲始終有熟悉的氣息珍而重之地將她綿密包裹,讓她覺得自己仿佛一顆蚌中之珠,被溫柔裹覆,妥帖收藏。

沐青霜緩緩睜開惺忪睡眼,迷瞪著醒了片刻神,確認了自己是在鎬京沐宅的寢房內。

她扭頭一瞧,才終於明白自己周身的暖意從何而來。

賀征側身睡在床榻外側,右臂越過她身上的薄被,將她連人帶被虛虛擁在身前。

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總歸有大亮天光透窗迤地,而賀征低垂的長睫下掩著淡淡烏青。

她輕輕笑了笑,正想伸手去撥他的睫毛玩,身畔的人倏地睜開了眼。

四目相接,賀征的眼尾漸漸泛紅,唇畔却慵慵懶懶上揚。

「你睡太久……」嚇到我了。

於疲憊半夢中驚醒後,見她無事,便乍然鬆開緊綳的心弦,這使賀征的嗓音裡帶著困倦累極之下特有的沉喑。

沙沙的,輕輕的,如溫厚大掌抓著一把粗糲糖霜,輕柔甜蜜地在沐青霜耳畔摩挲搓揉,撒嬌討哄似的,格外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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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青霜伸了纖長脖頸,在他眼角輕輕吻了一下,以唇替他拭去眼角隱隱水氣。

她想,自己與這個人,往後還是會有爭吵的吧?還是會有打打鬧鬧的吧?還是會有魔怔般奇奇怪怪、莫名其妙的彆扭與爭執吧?

可是沒有關係啊,人活一世,不正是因爲有許多意想不到的迂回曲折、對對錯錯、你來我往,才有了鮮活的喜怒哀樂,才成了讓人流連沉醉的紅塵浮生。

他們對彼此來說,是同樣的珍貴。所以她最後總會讓著他,而他,也一樣。

「征哥,一起去長命百歲吧!」

「好。」

得到安撫的賀征噙笑擁著她坐起來,從床頭小櫃上取來半杯溫熱蜜水,喂給她潤了喉,又將她喝剩下的小半杯一飲而盡。

沐青霜抿著唇哼哼笑著拖了他重新躺下,跟著就賴皮兮兮地就著薄被拱進他懷裡,口中却惡人先告狀地嘟嘟囔囔:「你這沒臉沒皮的傢夥哪裡來的?姑娘家的臥榻是可以隨便上的嗎?」

「童養婿麽,自然是要給大小姐暖床的。」他沉聲輕笑著,連人帶被緊緊圈在胸前,低頭輕輕吻了她的發頂,如獲至寶。

沐青霜在他懷中悶聲笑問:「我睡多久了?」

從她在雁鳴山的下山道上伏在賀征背上昏沉睡去後,她便沉入了綿長夢境,對時間的流逝毫無知覺,更不清楚後來發生的一切。

那夜賀征將她帶回城後就直接進了內城。

彼時皇后已被武德帝下令暫扣於中宮,而趙絮與鐘離瑛也已帶人搜出瞭解藥,正要往雁鳴山送去。

哪知沐青霜服下解藥後幷無醒轉迹象,這使賀征險些瘋魔。

若非太醫官們多次探脉後立下生死狀,稱沐青霜「身體幷無大礙,沉睡過久只是因早前與那藥效抗衡太過損了元氣,需多些時日在沉睡中自行養氣」,賀征險些就失控到要不管不顧抓了皇后來試藥了。

「太醫官們說了,只是軟筋迷香的效用,最多睡上一日一夜便該見好,」說起這個,賀征沒好氣地隔著被子在她身上拍了拍,「你居然大剌剌睡了三天!你知不知道這三天裡……」

他本想與沐青霜細說這三天裡自己有多擔心。

還想告訴她這三天裡發生了許多事。

例如雁鳴山一切安好,僞盛軍殘兵被盡數清剿;例如沐武岱在渡江之戰前夜被人算計之事也有了頭緒,眼下已移交大理寺正式查辦,武德帝承諾待有結果便會爲沐武岱正名;例如甘陵郡王府已被查封,趙旻被羈押於宗正寺監牢……

可他話還沒起頭,就見沐青霜猛地抬頭,紅臉蹙眉瞪人,凶凶的:「你那狗爪子往哪兒拍呢?!」

賀征神情微滯,楞楞回想了一下方才的手感,面上頓時炸紅。

「呃……隔著被子,我怎麽知道拍到哪兒了……」

做賊心虛地嘟囔半晌後,見懷中的紅臉小姑娘還裝作凶巴巴的樣子瞪著自己,他索性也破罐子破摔了。

賀征捏住薄被一角倏地掀開,高大的身軀霎時擠進被中,與她密密貼合到一處。

罪惡的大掌撫上小姑娘柔膩溫軟的後頸,一路慢慢向下摩挲。

「唔,不是這裡,好像也……不是這裡……」

「你個……流氓……」羞赧嬌嗓顫顫的,喘息紊亂間,還不忘在被底踹他一脚,「壓著我頭髮了……」

初秋晨光正好,薄薄錦衾之下的兩副身軀却纏鬥出無邊春景,叫初升的旭日都忍不住紅透臉龐。

****

天人交戰好半晌後,賀征還是趕在自己的「罪惡之手」扯下小姑娘腰帶之前放了她一馬。

怕自己再膩在她床上就真要「出大事」,他忙不迭翻身下了榻,背過身去理了理衣衫上的褶皺,尷尬地丟下一句:「我去找家醫過來替你探脉,你讓紅姐幫你更衣。」

說完,便舉步離去。

慌得都要同手同脚了。

沐青霜捧著紅臉坐起身來,大口呼吸著,繼而捂著臉苦惱又甜蜜地悶悶笑出了聲。

完,她好像也被帶得沒臉沒皮了。

待沐家家醫替沐青霜探過脉象確認無事後,沐青霜見賀征面有疲憊之色,便趕他去了之前向筠特地爲他騰出的客院厢房好生補眠。

賀征到底是强撑了三日,著實也累,便也沒强嘴,老老實實聽了沐青霜的話去客院厢房睡下。

腫著雙眼的桃紅見沐青霜醒轉後一切無恙,笑得眼睛眯成縫,忙裡忙外替她準備好沐洗用的熱水。

不多會兒,沐青霜就已泡在浴桶中,仰頭閉目,任由桃紅的十指在自己發間搓揉穿插,時不時慵懶愜意地與桃紅對答幾句。

桃紅心有餘悸道:「……好幾名太醫官輪流替大小姐診脉,都說無礙了,可大小姐就是不醒,全家都嚇壞了。賀大將軍非要親自守著,我原本覺得不合適,想說叫人將他攔下去客院歇著等消息就是,可他凶得像要吃人!幸虧大少爺和少夫人是與賀大將軍一道從內城回來的,大少爺說由得他……」

「什麽?我哥嫂與賀征一道從內城回來?他們幾時進內城去的?」沐青霜疑惑地睜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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