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發佈時間: 2024-12-17 14:2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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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帶人出城走得急,大少爺怕皇帝陛下誤會老爺有什麽不軌圖謀,趕忙找了二姑奶奶和三老爺托付了幾句家中事,就和少夫人一道帶上霽昭小少爺去面聖了。也不知陛下怎麽個意思,反正就將他們留在內城過了夜……」

沐青霜一聽就懂了兄嫂的苦心,這是一家三口主動去陛下面前爲質,替父親毫無預兆的行爲背書。

「沐少帥風采不减當年啊。」沐青霜重新閉上眼,心口一片暖融。

在那樣混亂的場面下,她大哥其實什麽事都不清楚,却依然能鎮定從容地想出對策,讓沐家免於被猜忌的風暴。

哪怕如今已成了富貴却不顯赫的司金中郎將,沐青演的骨子裡,依舊是當初那個穩妥又不失膽大的沐少帥。

她可真是個會投胎的姑娘,有世間最好的家人,還有世間最好的兒郎。

上蒼待她不薄。

「紅姐,我爹呢?也回來了嗎?可有受傷?」

「大少爺說昨日下午老爺就從雁鳴山回來了,沒傷沒痛,好著呢,」桃紅從旁舀了清亮熱水替她衝洗著長髮,「但沒回家來,仿佛是進內城面聖了。」

「嗯?被扣下了?!」沐青霜倏地坐直,濕淋淋的發尾揚得桃紅滿臉水珠。

桃紅笑著扶住她的雙肩,將她重新按回木桶邊沿仰頭靠好:「大少爺講了不用擔心的。說是皇帝陛下金口玉言,對霽昭小少爺保證了咱們家誰也不會有事,留老爺在內城是爲了詢問甘陵郡王在雁鳴山做的壞事。」

「喲,我們霽昭這麽能幹?竟討來這麽緊要一句保證,了不起,」沐青霜笑著輕拍水面,半晌後才又問,「甘陵郡王府眼下什麽個情形?」

「圍起來了,早前皇城司查過,如今鐘離瑛老將軍和大理寺的秦少卿又去查了,」桃紅拿幹巾子來替她擦著頭髮,義憤填膺道,「那甘陵郡王可真是個十足的壞胚子!我聽外頭的人都在說,他府中關了好些個年紀不大的稚子,是他用來試各種怪藥的『藥童』,個個都給折騰得奄奄一息,可憐見兒的。」

「趙旻那犢子,從來就不肯好好做個人,」沐青霜深深吸了一口氣,咬牙切齒,「知道他現下在哪裡麽?」

「聽大少爺說,起先是關在宗正寺牢房裡,不過昨日傍晚又挪到大理寺的牢中了。」

桃紅不明白這其中的區別,沐青霜却是懂的。

宗正寺管轄的是皇族宗親相應事務,趙旻作爲皇后所出的郡王,犯事以後自當是被關在宗正寺,即便受審也不會公開細節,畢竟事關皇室臉面。

可被挪去大理寺,這就意味著……

「那犢子的名字怕是從玉牒上被抹了吧?」

若這猜測屬實,那可真是大快人心,普天同慶,皇帝英明。

****

七月廿三的早上,也就是沐青霜醒來的次日,有內城傳令官來到沐家,讓沐青霜前往大理寺協助大理寺少卿秦驚蟄補齊甘陵郡王一案的詳情。

原本傳令官還要去鷹揚大將軍府向賀征傳達同樣的聖諭,沐青霜有些尷尬地表示:「大人不必多跑一趟,賀大將軍他……咳咳,在我家。客院,客院,他單獨睡的。」

傳令官憋笑垂臉的模樣讓她清楚地認識到——

很好,從今往後她就徹底是個沒臉沒皮的人了。

待賀征與她同上了馬車,她仗著車厢裡只有二人,便忍不住綳直脚尖去踹他:「都賴你!昨晚偏不肯回將軍府,這下我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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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早知今日一大清早傳令官就會登門,她昨夜說什麽也要將他攆回去。

千金難買早知道,她恨自己意志不堅!

賀征扣住她羞憤交加頻頻踹來的脚踝,悶聲笑得雙肩直抖:「傳令官不會笑話你的,他知道我早晚都是你的人。」

兩人的婚期定在八月十三,這事是在武德帝面前都過了明路的,內城裡誰不知道。

「那不一樣,我又還沒、還沒怎麽著你!」沐青霜使勁抖著腿,却發現脚踝給他扣得死死的,「他一定誤以爲我很『急』!」

賀征放開她,徑自挪到對面與她幷排坐下,攬過她的肩頭,安撫地以指尖輕輕在她燙紅的臉頰上劃來劃去。

「那晚些從大理寺出來後,我就去內城找方才那位傳令官澄清,讓他知道我家大小姐一點都不『急』,根本就沒有『怎麽著』我。行了吧?」

「行個鬼!可給我閉嘴吧你,越描越黑,」沐青霜羞惱地拍開他的手,「你你你……先摸我的脚,再來摸我的臉?!」

賀征一楞,繼而訕訕笑著收回手來背在身後,尷尬目視前方,面紅耳赤地嘀咕道:「哦,順序錯了,下次一定按順序摸。」

「你這流氓小賊,腦子裡除了『摸來摸去』,還有別的事嗎?」

沐青霜按頭就給他一頓爆捶。

「有啊,」被按在長椅上「毆打」的賀征笑意複雜,吐字含糊,「我腦子裡的事,可多了。」

等到新婚之夜,他一定「身體力行」地讓這位大小姐瞭解他腦子裡想的「所有事」,絕無半點隱瞞藏私。

****

這幷非沐青霜初次見大理寺少卿秦驚蟄,春日裡對沐武岱的那場三司會審,秦驚蟄也是審案官員之一。

只是那時匆匆一瞥,兩人之間沒有說過話,沐青霜只記得她是個嚴肅的冷美人,對她的性情爲人幷不瞭解。

不過,當她與賀征進到大理寺的會客廳坐下後,秦驚蟄立刻開門見山道:「趙旻已被陛下摘去甘陵郡王爵,此案交由大理寺公審,必定按律嚴判,不會給他任何起複之機,二位請暢所欲言,不必有顧慮。但也請如實相告,不要加油添醋。」

沒有半點花架子過場,這讓沐青霜斷定秦驚蟄是個務實的爽快人。

於是也不必秦驚蟄多拋什麽話頭,她便將自己所遇到的、聽到的事詳詳細細說了一遍。

刀筆小吏飛快地記錄著她說的每一句話,沐青霜便放緩語調。

「……聽他與僞盛軍那人說話間的意思,是因我與紀君正無意間協助皇城司抓住了宗政浩,後來不是宗政浩被斬了麽,他們就想要用我去宗政浩的靈位前『活祭』;恰好趙旻不知爲何想借他人之手除掉賀征,所以達成了交易。」

秦驚蟄若有所思地插言:「他有沒有說過,爲何想要殺賀大將軍?」

「沒有,但我疑心是不是與……」儲位之爭有關。

沐青霜有些猶豫地咽下後半句話,她不確定這種話能不能在秦驚蟄面前說。

「總之,趙旻對那人說過,他想要賀征死,却不能親手沾他的血。還說待他將來坐穩大位,僞盛軍想要的紀君正,他也是會給的。」

秦驚蟄與賀征雙雙鎖緊了眉。

若說趙旻是爲爭奪儲君之位,按理該與賀征交好才對。

畢竟賀征在武德帝面前極受信任與重用,又大權在握,聰明人都會想到要與賀征結盟而非爲敵才是上策,他爲什麽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寧願通敵也要借他人之手除掉賀征?

這問題一時半會兒誰也想不明白,秦驚蟄倒也沒有在此處打轉,又向賀徵詢問起京南屠村慘案的詳情。

一百多條無辜村民的人命,便是賀征這樣從屍山血海中走過來的戰將陳述起來,都忍不住紅了眼眶。

戰場殺敵,那是各位其國,雙方手中都有武器,身上都有鎧甲,誰死誰活全憑本事與運氣,哪怕殞命,也都很清楚自己是爲什麽死的。

可那些村民手無寸鐵,什麽都不知道,還在睡夢中就丟了性命,這種屠戮,可以說是毫無人性。

「……我返回時細查才發現,被捕的暴徒幷未全是僞盛朝的人,其中有三人我從前在甘陵郡王府見過。而『有漏網之魚逃往雁鳴山』的消息,便是從這三人口中傳出來的。」

那時賀征心知有异,抵達雁鳴山後格外警惕,才會特地繞了近一里的峭壁窄徑,成功躲過了對方布下黑火的伏擊,幷繞到他們背後將之反殺全殲。

得到想要的細節後,秦驚蟄清冷的芙蓉面上多了淩冽寒意,起身鄭重謝過二人。

****

就在秦驚蟄查實趙旻所犯罪行的同時,武德帝也命成王趙昂、執金吾慕隨徹查中宮與趙旻所犯罪行的種種關聯。

不過畢竟帝後在聲譽上是一損俱損的關係,關於中宮的事被捂得很緊,外間根本沒有半點風聲。

秦驚蟄辦案極爲利落敞亮,待人證物證齊全後,便於七月卅日在大理寺外起了審案台,對已被貶黜爲庶人的趙旻進行了公審,樁樁件件細數他的瘋狂暴行。

違背「圈禁在府半年不得出」的聖諭,在府中私拓密道出了鎬京城;對國子學武學典正沐青霜用毒,意圖將其送給异族外敵做「活祭」;試圖借他人之手謀害柱國鷹揚大將軍;與外敵勾連,製造了京南屠村慘案,殺害無辜村民一百三十餘人;自武德元年三月聖駕進京,至七月案發,府中囚禁了多達十五名年幼孩童做「藥童」試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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