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良妾(三)

發佈時間: 2025-02-08 13:4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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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詩熒看看手上的印子,又看看江夫人,笑意並未收斂,卻帶了幾分瘮人:“不是母親一直說,就愛看我這種天真爛漫,不拘一格的樣子嗎?不是您讓我不要將那些世俗的條條框框看在眼裏嗎?怎麼如今反倒說我沒規矩呢?”

 不等江夫人回答,江詩熒又道:“哦,我想起來了,母親在面對別府夫人時可不是這麼說的,只說我性子倔,難以管教,是不是啊母親?”

 江夫人自然不會承認自己是故意養歪江詩熒,還在外敗壞她的名聲:“我不知你在說什麼。”

 江詩熒也不與她爭辯:“沒關係,這事先擱下不談。我說了,今日是來與母親慶賀的。秋霜,把杯子撿起來,給夫人斟酒。”

 秋霜依言行事,將酒杯重新斟滿,作勢要遞給江夫人。

 江詩熒道:“母親,請用吧。”

 江夫人慾要故技重施,卻被江詩熒死死按住手,道:“母親手不穩,那就讓我這個做女兒的,來幫幫母親。”

 說完,她看向秋霜:“秋霜,服侍夫人飲酒。”

 秋霜此刻,已經沒有了回頭路,只能聽從江詩熒的命令。她將酒杯往江夫人脣邊推去,江夫人緊抿雙脣,酒液從杯中流出來,滑過她的下巴,然後滴落在她的衣服上,滲入其中。

 “江詩熒,我是你的嫡母!”

 “是呀!”江詩熒點點頭:“所以我來給母親盡孝了啊!您看看,弟弟和三妹妹,可都不像我這樣孝順。這麼高興的日子,我心裏還惦記着母親,要跟母親一起過。”

 江夫人早就從素雪那裏得知,江敬被她打了一頓正在養傷,現在聽她還敢提起江敬,心裏又氣又恨。

 又聽江詩熒繼續道:“就連宮裏的大姐姐,也只是遞了封信出來呢。”

 江夫人敏銳地抓住她話裏的重點:“慧妃遞了信回來?信呢?”

 她剛被禁足時就讓人遞了信給慧妃,這麼些日子都沒有迴音,只以爲是信沒從府裏送出去。

 否則慧妃不可能不回,那是她的親生女兒,不可能看她就這樣被關在佛堂裏。沒成想,是慧妃的回信被江詩熒攔住了。

 “信啊,信在我這裏呢,我替母親保管着呢。”江詩熒覺得自己可真是個貼心人。

 “把信給我。”江夫人伸出手,手心朝上。

 “母親手都不穩了,如何能拿信呢?萬一不小心給撕壞了,那可就不好了。”

 江夫人知道,江詩熒這哪裏是說她可能把信撕壞,分明是在威脅自己。

 壓下心裏的氣,江夫人道:“我的手穩得很,不會撕壞,二丫頭,你把信給我,我就當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

 江詩熒卻是不看她,示意秋霜又斟了一杯酒,酒杯被舉到江夫人身前,道:“母親說自己手穩,怎麼會連酒杯都拿不住?我不信,除非母親證明給我看。”

 明擺着的,江詩熒不是想看她飲酒,只是想借此羞辱她,但江夫人此時不得不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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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接過酒杯,一口飲盡:“可以了吧。”

 本以爲江詩熒會見好就收,卻不料她皺眉:“母親這樣牛飲,如何能細細品味這酒中的滋味呢?這可是父親和新姨娘的喜酒,豈不是辜負了父親和新姨娘的一番心意?”

 江夫人告訴自己,不要去想她口中的新姨娘,重要的是先把慧妃的信拿到。

 江詩熒又讓秋霜斟了一杯酒給她,她接過,如江詩熒所希望的,緩緩飲下。

 “好喝嗎?”

 “好喝。”

 “母親高興嗎?”

 “高興。”咬牙切齒的那種。

 “那我就放心了。”

 江詩熒戲耍了她一番,終於從衣袖裏拿出一封信。江夫人慾伸手接過,卻見她把手高高揚起。”

 “你什麼意思?”江夫人問。

 “母親別急。信呢,我肯定是會給母親的。我呀,就是想勸母親,在看信之前,一定要平心靜氣。”

 “爲什麼?”

 江詩熒笑了起來:“還不是怕母親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說着,她把信放到江夫人手裏。

 雖然知道她十有八九看過信的內容,但江夫人並不打算在她面前拆開,開始趕客:“你還有事?”

 江詩熒也不氣,起身道:“那我就不打擾母親了,母親可一定要在這佛堂裏,好好修養,用心祈禱,畢竟這也是慧妃娘娘所期望的呢。”

 江夫人不信,但並不想與她多說,只是道:“你走吧。”

 江詩熒緩步走到門前,然後忽然回身,“咯咯”笑了起來。

 笑聲在空蕩蕩的小佛堂裏響起,再配上小佛堂裏陰暗的燭光,那張美若天仙的臉無端端變得瘮人起來,像是從地獄歸來複仇的惡鬼。

 這一瞬間,江夫人恍惚以爲自己眼前之人不是江詩熒,而是另一個人。

 那人的名字幾乎已經到了嘴邊,差點脫口而出,被她生生忍住。

 江詩熒將她的表情變化通通收入眼底,在推門而出之前,冷下聲音道:“對了,母親。那位新姨娘,是官府記過檔的良妾。若是母親出了什麼事,良妾可是能被扶正的。”

 然後又對江夫人身後的秋霜道:“秋霜,你可一定要好好地、好好地替我照顧好母親。”

 江夫人明明知道江詩熒不能明目張膽地對她做什麼,便是她想要做什麼,秋霜也不一定有那個膽子。

 但是此刻,江夫人覺得有無邊無盡的寒意,從她的心底而起,蔓延至全身每一個角落。

 從小佛堂出來,就見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整個江府似乎都陷入了沉寂之中。

 秋雨默默行了一禮,跟在江詩熒身後。

 她沒問江詩熒,爲什麼秋霜沒跟着出來,既然秋霜本來就是夫人的人,那現在物歸原主也是再正常不過的。

 晚春的風帶了些微的涼意,輕輕拂過江詩熒的面龐,一縷髮絲蹭過鼻尖,有些癢。

 “什麼是時辰了?”江詩熒問。

 秋雨答道:“酉時末了。”

 江詩熒脣角勾了起來:“再過一會兒,這府裏就要熱鬧起來了。”

 江詩熒身後的小佛堂裏,看着門被緩緩關上,江夫人轉過身,“啪”地一聲把秋霜扇倒在地上。

 “好你個背主的奴才!”江夫人惡狠狠地盯着她:“我看你是一家子的性命都不想要了!”

 秋霜爬跪到江夫人腳邊,抱住她的腿,哀求道:“夫人饒命,奴婢都是被迫的!”

 “啪”——又是一巴掌。

 “你是不是以爲,那個賤丫頭成了縣主,我就拿你沒辦法了?別忘了,你的賣身契還在我手裏拿着呢。”江夫人剛剛積壓在心裏的怒火,統統都發泄在了秋霜身上。

 秋霜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夫人容稟,奴婢並沒有背叛您,縣主剛剛那樣說,就是爲了讓您懷疑奴婢啊!”

 江夫人當然知道江詩熒是故意的,但剛剛秋霜對她的折辱也是真真切切。

 從下巴上灑落的酒早已浸入她的衣衫,溼漉漉的衣服粘在身上,彷彿在提醒她,自己剛才有多麼屈辱。

 越想越恨,江夫人一腳踹在秋霜的肩膀上:“你這個賤婢,你忘了自己剛剛都做了什麼嗎?”

 秋霜被她踹倒在地,哭喊道:“夫人,奴婢都是爲了您啊!奴婢剛剛若是不那樣做,奴婢一條賤命,沒了也就沒了。可您今日之辱,要怎麼報復回來呢?”

 看江夫人似乎有些意動,秋霜繼續道:“奴婢是想要再次取信於縣主,才能更好的幫您,把她徹底踩進泥裏啊。您想想,奴婢便是豁出去不要一家子的性命了,又怎麼敢相信縣主,能真的饒過奴婢呢?”

 秋霜心裏暗恨,可憐自己命比紙薄,縣主要拿捏她,夫人也要拿捏她,誰都能要了她的命,而她只能在夾縫裏爲自己找到一絲生的希望。

 若是有朝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