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武德元年八月十三,秋分。宜嫁娶、捕捉、祭祀、開光、破土、修造。
如今賀家人丁雕敝,沐家又只有主家三戶遷居鎬京,原本這場正婚典儀在兩家人的計劃中幷沒有太過鋪張的陣仗。
可却莫名其妙地驚動了整個鎬京外城。
其實也不算莫名其妙。
先是京中所有利州籍官員、將領,但凡能騰出空的,都是天不亮就跑去沐家齊聚,樂呵呵鬧得個震天響,至少半個鎬京外城都被攪得炸開了鍋。
緊接著,武德帝以爲沐家添喜爲由,天剛亮就派宣旨官出了內城,送來了敕封沐武岱爲「恭遠侯」的聖諭。
沐家在這頃刻間就躍身成爲京中新貴,有些原本幷不打算參與這場婚禮的人得了這訊,急忙備了厚禮奔向沐家。
這下齊活,鎬京外城另一半也炸開了。
許多年後,都還有人對這場轟動整個鎬京城的婚禮津津樂道。然而沐青霜對此只有一個感想——
很餓,很累,很吵,腦仁兒疼。
到後來他根本不知自己在哪裡、在做什麽,木木然由著旁人擺布。
直到被送進鷹揚將軍府內的喜房,身旁只剩了「坐床童子」沐霽昭,與小喜娘沐青霓、沐霽晴這隻小猴子,她才稍稍能喘口氣。
「頭頭,幫我……拿點吃的來……」
她面無表情地坐在婚床上,身上是層層叠叠、重如千斤的中原婚服,身上僵得根本挪不動半步,說起話來有氣無力。
昨夜幾乎是沒睡著的,今日天不亮就被催著起來梳洗打扮,接著便是紅妝繞城、各種禮節,然後是向賓客敬酒、撒糖、行答謝禮,反正給她累得够够的。
她從來就是很不耐煩各種繁文縟節的,這一整日裡,一套接一套的婚禮儀程就沒停過,當真是榨幹了她所有的精力,簡直比打了場突圍戰還累人。
那個充當「坐床童子」的沐霽昭不是很懂今日是在做什麽,反正他已經在這個床上坐了將近兩個時辰,中間被喂過幾回糕點,倒是不餓,却困了。
他捏著小拳頭揉著眼睛,苦哈哈扁著小嘴就要往沐青霜背後攀去。
沐霽晴眼疾手快,撲過去將沐霽昭摁住抱緊懷裡:「霽昭不要鬧,小姑姑今日累著了。」
沐青霓趕忙跑去桌上翻翻找找:「花生吃麽?紅棗呢?桂圓?蓮……哦,這些玩意兒都不管飽。」
她失望地嘆了一口氣,回頭看向絕望閉眼的沐青霜:「青霜姐,要不別嫁了?給你準備的這些吃食都不像樣,自己却在前頭與人喝酒吃肉,哼。我瞧著賀阿征這夫婿不行!」
正說著,門被猛地推開,身著新郎喜服的賀征走了進來,手中端著個托盤,上頭有好幾個白瓷小盅。
他眼神凶冷地瞪了沐青霓一眼,沉默地將托盤放到桌上,順手拿走其中一盅走到兩眼發直的沐青霜跟前。
哦豁,梁子結大了。沐青霓摸了摸鼻子,招招手喚沐霽晴抱著沐霽昭過來,三人一起坐在桌前安靜享用賀征送來的肉羹。
沐青霜這會兒遲滯到都快沒知覺了,根本不知房內氣氛波雲詭譎,只是木木地看向賀征喂到自己唇邊來的小勺,又木木張嘴咽下。
熱度剛好的軟茸肉羹入喉落進胃袋,讓沐青霜整個人有種「久旱逢寒霖」的滋潤感,眼神總算活泛了。
「征哥,我困。」她打了個呵欠,拖著長長的綿軟尾音,撒嬌似的。
賀征安撫地捏了捏她的臉,小心翼翼替她摘去頭上的金綫流蘇小冠:「我這就去同大嫂商量,不叫賓客到後頭來鬧你了。你可以先沐浴更衣,你若太累了就先睡一會兒。」
沐青霜瞬間點頭如搗蒜,總覺賀征的臉在熒熒花燭中竟有種「慈眉善目」的味道。
征哥好人啊。嫁得對!
****
亥時,沐浴更衣過後的賀征再回到寢房時,喜床上的新嫁娘已經睡到不知哪重天外去了。
飾了「鸞鳳和鳴」的大紅花燭搖曳著紅光,將整個寢房映照出溫柔喜色。
沐青霜面朝內側臥,金綫綉幷蒂蓮的紅色錦被讓她掀至了腰際,烏亮的長髮迤邐鋪在身後,一動不動睡得極沉。
賀征抿著止不住飛揚上翹的薄唇,躡手躡脚走過去坐在床邊,先小心翼翼替她將錦被拉起來重新蓋好,這才心滿意足地除去自己的鞋襪與外袍。
他垂眸瞧見地上小巧精緻的絲履,想了想,將自己的鞋放到旁邊。
一大一小兩雙鞋親密依偎,在紅燭的光裡顯得格外溫暖。
賀征盯著兩雙鞋瞧了片刻,似又粘稠滾燙的蜜漿在他心裡沸騰翻滾,又甜又灼,叫他渾身一陣陣發酥,不自覺地笑出幾許傻氣,眼睛眯成兩道彎彎縫隙,都快瞧不見了。
不過,這種美妙的心情隻持續到他上了床榻,窩進被中——
他好不容易才叼回窩的新娘子,睡得不是一般沉!
「不是說你戌時就睡下了?」賀征有些委屈地小聲嘀咕著,展臂將她圈住,一點一點哄著人靠近自己懷中。
背對著他的小姑娘毫無掙扎的迹象,小蝦米似地微微蜷縮,後背貼近他的懷抱,却就是不醒。
看得見摸得著還抱得緊,却就是不能吃。賀征心中那個鬱啊,那個悶啊!
但他知道沐青霜今日算是煩透了累壞了,也不忍心吵醒她,便只能滿臉抱著她,貪婪地嗅聞她發間的清芳,幽怨閉目,兀自抓心撓肝。
****
沐青霜是在丑時的更聲中醒來的。
大紅花燭燃燒過半,有嗶波燈花輕輕炸響。
她漸漸醒神,唇角揚起蜜意甜弧,雙頰漸漸發燙。
身後熨帖著一個溫暖寬厚的懷抱,長臂環過她的腰身,與她十指交握置在她腹前。
她試著動了動手指,却發現被他扣得緊緊的,根本抽挪不出。
這細小的動靜似乎驚動了身後的賀征,他將她擁得更緊,灼熱的氣息慵懶燙進她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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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
半夢半醒間的呢喃沉嗓,沙沙的,帶著點繾綣的笑音,在此時此刻下,此情此景中,實在是非常……勾魂攝魄。
有一種不可言說的酥麻感沿著沐青霜的脊骨寸寸蔓延,讓她忍不住瑟縮了兩下。
胸腔裡仿佛忽然有八百頭小鹿發了瘋,揚起蹄子踹翻圍欄就開始在她心裡撒著歡兒地蹦躂。
心音狂噪。
感覺到有溫熱薄唇貼上自己的後頸,她慫慫地縮了縮脖子:「沒、沒醒,我沒醒的……」
她試圖蹭到最裡頭去貼著墻。身後的懷抱却如影隨形,她退一寸,他能進一丈!
那執拗的唇舌在她來回摩挲,原本與她十指交握的那手也撤了開去,狀似不經意、却意外精准地覆上她的心口……
胸腔裡那群沒笑沒停的小鹿頓時更瘋了,拼命揚著蹄子要把她的心踩做一地春泥。
「征、征哥……等,等一下……」
避無可避之下,她只能在他懷中艱難翻過身來,反過去抱住他,似乎這樣就能捆縛住他心中那頭即將出閘的野獸。
賀征垂眸笑覷她這徒勞的掙扎,啞聲道:「都等了整整半夜了。」
「那不如,」面紅耳熱的沐青霜慌忙按住他四下游移的大掌,「把下半夜也等過去?」
「夫人是讀過書的人,一定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的道理,」他笑音沉沉,大掌一翻扣住她試圖抵抗的手,「我已經痛失五百金了。」
她兩排小扇子似的睫毛可憐顫顫,眸珠游移,全不知自個兒此時的神態頽靡間帶麗色,試圖「招降」他又無計可施的模樣有多無辜、無助。
她紅唇微啓,軟聲認慫:「我、我有點怕,等我再緩緩?明晚、明晚我保證不……」
賀征喉間澀然滾了兩滾,驀地翻身將她壓下,頎碩長驅懸宕在她的嬌軀之上。
「明晚你還是會怕的……」他笑著低頭吻上她的唇,含糊嘀咕道。
他的手是一刻沒閒著的,沐青霜清晰地感受到腰帶、衣衫和肚兜三條防綫是如何一一潰敗的。
姑娘家對於這種事的本能羞怯與畏縮,再加上被撩撥到止不住顫栗的隱秘羞耻,讓她不得不「垂死掙扎」。
她用盡全力翻身將他反壓,雙手死死將他的手掌按在身側兩邊:「你、你讓我一回不行嗎?」
「旁的事都能讓,床上不讓的。」賀征的笑嗓愈發啞得不像話。
這答案讓她有些惱,腦子也有些懵,莫名忿忿地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
賀征面有痛苦之色,閉目仰頭,身軀緊綳:「萱兒,別鬧……」要死的。
沐青霜知道他說得沒錯,就算是拖到明晚,她大概還是會怕的。可她就是……
算了,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就,試試?
她扁了扁嘴,整個人鬆了力,自暴自弃地軟趴趴跌在他身上,任人宰割。
「頭頭說得對,你這個夫婿,真的不行……」
這隨口控訴換來的是再一次被壓下去,幷且完全不再給她反抗的餘地了。
「這個錯誤的觀念必須糾正……」
賀征眼尾泛起綺麗淡紅,發了狠似開始「剝皮點火」。
紊亂而急切的兩道喘息交纏,分不出彼此,一聲聲讓人羞耻到脚趾蜷曲的淺呻低吟也不知是出自誰的口。
明明是秋分時節,錦被紅浪却翻出滾滾春潮。
不多會兒,待宰的青澀羔羊徹底崩潰了,有薄薄熱泪春水般沁出眼角,渾身被炙烤到酥軟柔潤,由內而外蕩起一波波從未有過的熱浪。
似難受,又似是陌生的歡愉。
無以言表。理不分明。
真是活見鬼,明日一定要問他個清楚,明明大家都是頭一遭,怎麽這厮就如此輕車熟路……花樣百出……
如果明日起得來的話,一定得問問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