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發愁

發佈時間: 2024-12-26 07:3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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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過後,暑氣漸散,京都下了幾場淅淅瀝瀝的雨,天氣陰陰的。

 這日,翠玉給她倒了杯嫋嫋香茶後,又尋了往常不要的舊衣服舊襖子出來,坐在翩翩身邊縫製簾子。

 待天氣再冷些,便可以掛在門邊抵擋寒風了,她還打算趁着這幾日再做些過冬用的牀褥帳幔。

 因着翩翩不再讓陳嬤嬤做繡活,嬤嬤忙乎慣了,一時閒不下來,乾脆坐在窗邊做厚棉納底兒的軟鞋,這種鞋子晚上踩着當拖鞋用最是舒適。

 屋內的氣氛安寧靜謐。

 翩翩正在繡一方帕子,牆角的草叢間,探出一隻青色的促織,長鬚細腿的,正要起身蹦躂的模樣,倒是活靈活現,繡工竟比往日強了不少。

 翩翩埋頭繡着,忽地吃痛一聲,只見食指上被繡花針戳了一下,滾出了鮮紅的血珠子。

 翠玉“哎呀”一聲,翩翩忙將指頭含進嘴裏,搖了搖頭。

 翠玉回頭看了看,嬤嬤已不見人影,隔壁房裏的火爐子上正煮着湯呢,想來是去添柴了。

 她這才低聲對翩翩說道:“姑娘分心了。”

 翩翩半咬着脣,她這些時日確實煩心。

 自中秋那日過後,裴湛又連着幾晚來找她,其實這倒也正常,既然是那種見不得光的關係,她也就坦然接受了。

 只是,她原本以爲,這般她出賣色相,他付出錢財的交易應是最爲輕鬆的,這和男子上花樓裏掏錢買歡沒有本質區別,只不過是換了個場所而已,換湯不換藥。

 可現在,翩翩覺得自己還是太年輕,或是見識太少,她……實在有些難以應付裴湛,裴湛在那方面有些手段,戰術多變,每每讓翩翩難堪又羞恥。

 他還極其霸道,這種霸道不是不顧她感受的那種莽撞,相反,他極其在意她的反應,有千百種法子誘她,直至她先得了趣,再拉她一同奔赴慾望漩渦。

 於翩翩看來,這是一種控制,一種精神上的控制,她根本招架不了。

 他會深深盯着她,她千般難堪萬般羞恥都在他的眼下無所遁形。

 當她受不了他目光的肆意時,會扭頭不看他,沒想到他竟然連這也不允,會捏着她的下巴或者掰正她的臉,強迫她和他目光對視,讓她逃無可逃。

 要她看他眼裏的谷欠色有多濃郁,他眼裏的火焰有多熱情,她委實受不了這種身體與精神上的雙重衝擊,幾近崩潰與眩暈……

 她怎麼能不惱恨他?

 她恨他如此霸道,更恨自己守不住底線。

 她又不敢惹怒他,中秋那晚,她試着挑釁他,甚至取笑他“不怎麼樣”,便遭到了他絕對的壓制。力道該重的時候他輕,該輕的時候他又重了起來,讓她吃了不少苦頭,直至她開口討饒,他才放過自己。

 可見,這是一個睚眥必報的男人!硬碰硬不是辦法。

 令她覺得奇怪的是,那晚,他非逼問自己曾有幾個恩客,他顯見是發了怒,可你說他是吃醋吧,也不像,十個恩客他受不了,四五個也受不了,兩個也受不了,當她說一個時,她敏感地覺得他才止住了怒意。

 這是什麼意思?她真是琢磨不透。

 一個跟十個有什麼區別,真是個怪人!

 翩翩心裏是很煩亂的,她想讓他早點對自己膩煩,但事實證明硬碰硬是行不通的,那……要不要換一種思路?

 比如,柔順地應承他,讓他輕易得到。畢竟太容易得手的東西總是令人索然無味,易早早被丟棄。

 翠玉這幾日晚上自然是知曉那世子在幽竹軒過夜的,二人歡好後,也是她備熱水換褥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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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翩翩神色不鬱,翠玉看了看她的眼色,將香茶遞至她的手裏,低聲道:“姑娘……我看世子……好像……挺喜歡你的。”

 二人那般後,姑娘累倒在世子的懷裏,那高貴的世子爺竟親自給姑娘清洗,她想插手都不讓,將她攆出浴室,那抱在懷裏的保護姿態可是做不了假的。

 “而且,過兩日天氣就變涼了,世子還悄悄派人送了銀絲炭和防寒的氈簾來,讓咱覺得冷了就燒炭盆。”

 翩翩接過香茶,抿了一口,看向翠玉,“你傻呀,男人的喜歡都不作數的,今日喜歡,那明日呢?後日呢?況且,男子真要喜歡一個女子,會這樣作賤她?”

 翠玉一時無語,在她看來,女子失身就是天大的事,這和寡婦再嫁還是兩碼事。姑娘對失身一事不太在乎,確實是出乎她的意料。

 她內心斟酌着語言,那話在舌尖轉了好幾圈才小心翼翼說道:“姑娘……你看……既然你和世子都這樣了……要不要求求世子,納你做個妾?若一直這樣沒名沒份的跟着世子……萬一……”

 翠玉鼓起勇氣接着說道:“雖然委屈了點,可……到底有名分,若是無意有了孩子,也算……”

 翩翩忽然笑了。

 她見多了被人贖身出去的姐妹們的下場,被人納爲妾室已是頂天的了,可饒是這樣,很多姐妹依舊過得悽慘。

 她們或不被主母所容,一朝嫁入深宅大院,竟是玩不過那些有手段的主母,被人陷害至死後,也不過一張草蓆匆匆一裹,被府裏的管家從運恭桶的後門運到亂葬崗裏一扔。

 如果她們不甚有孕,又碰上失寵,那麼自己剩下的孩子輕輕鬆鬆就被主母抱走,或是養在主母名下,或是過繼給無煙火傳承的旁支,自己是做不了任何主的。

 這還算好的,還有更慘的,孩子生下來莫名其妙就夭折了……說到底,妾室的孩子不值錢,死了就死了,跟死了貓死了狗一般沒什麼區別。

 還有妾室這個身份,也是身不由己的,很可能被男人當作賭博時的賭資,被隨隨便便送人……

 她不由得打了個冷戰,這絕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從地獄裏爬出,不是爲了再入地獄。

 翠玉依舊在她耳邊說着:“奴婢見那大房的楚姑娘是個好相與的,若是她當了主母,想來姑娘也不會吃什麼苦頭。府裏頭的太夫人爲人也和藹,對小輩也慈愛,所以姑娘……你……”

 翩翩是真的笑了:“翠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想法,這京都我真的不喜歡,而且我打死也不可能爲妾的,實話告訴你吧,我和裴湛有半年的協定,年後我和他的關係就結束了。名分這東西我不稀罕,也是累贅,不要也罷,相比起來,自由之身更得我心。”

 翠玉震驚了,半晌說不出話來,翩翩颳了刮她的鼻子,笑道:“我和他各取所需,沒什麼的,一樁交易罷了。”

 到了晚間,翩翩也沒什麼睡意,這幾天裴湛沒找她,她倒是樂得清閒自在,飽飽睡了幾天。

 她在燈下手執毛筆,蘸着松煙墨,就着一疊宣紙正認真寫着什麼。

 翠玉拿了件披風過來,輕輕搭在她的肩上,“姑娘,去睡吧,現在天氣可不比夏日,仔細傷了風寒。”

 翩翩揉了揉一側的臂膀,又透過窗牖瞧了瞧,星斗闌珊,已時值深夜了。

 翠玉低頭仔細打量翩翩寫的東西,笑道:“奴婢雖不識字,但也聽過一句話,字如其人,姑娘寫的字就和你的人一樣好看。”

 翩翩嘴角不禁浮現出笑容,她看向翠玉:“我很小的時候,爹爹就教我讀書寫字,我調皮,唯有寫字的時候還坐得住。”她衝翠玉眨了眨眼,臉上多了份小得意:“我寫的字,就連我阿兄都佩服呢。”

 翠玉含笑看她,只見她眼眸瑩潤,面容含笑,只要說起家人,她的臉上才會顯出幾分少女的嬌俏。

 翩翩寫的是簪花小楷,她的字絕不是那種千篇一律的字體,而是在簪花小楷的基礎上融進了自己的風格,減了一份閨閣氣,添了一點韌性在其中,就像是一棵美麗又堅韌的花樹。

 時間確實不早了,翩翩打了個呵欠,打算上牀歇息。

 這時玄影來了,請她去陌上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