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一回生二回熟,這次總算步驟嚴謹到底從上冊開始看起。
雖羞得頭頂冒煙,但她還是仔仔細細將冊子上的畫片與配文認真看完,偶爾遇到困惑處還會停下來,雙手捧著大紅臉蹙眉思索,謹慎揣摩。
到了下午,她就已經明白「新婚之夜」該做些什麼了——
首先,要有一身比較好脫的薄紗袍子。
這個事情並不難辦。
當初孟貞給她的嫁妝裡有幾身金紅疊山綾袍子,輕、薄、透、柔,在她看來穿了跟沒穿差不多,孟貞卻說是新婚夜的上佳穿著。
鬼鬼祟祟回寢殿翻了好半晌,徐靜書總算從櫃子最深處翻出那羞人的疊山綾袍子。
怕被旁人瞧見,晚上沐浴時她特地拿了件黑漆漆的大氅將疊山綾裹在裡頭抱去沐室的。
戌時近尾,趙澈沐浴過後回到寢殿,才繞過屏風就愣在那裡沒再挪步。
徐靜書雖是好端端躺在被窩裡的,卻特意將兩手伸出來壓在錦被上。她雖緊閉雙眼,可透紅的臉頰與顫抖的指尖透露了「她根本沒睡」這個訊息。
白嫩藕臂在薄透的金紅疊山綾下若隱若現。「窺一臂而見全兔」,用膝蓋想也知厚厚錦被下是怎樣旖旎的風光。
根據徐靜書今日潛心學習兩本小冊子的心得來看,一般人在這時就能心領神會地領悟到某種無言的邀請了。
不過趙澈用事實證明瞭他不是一般人。
他倏地轉身,啞聲沉喑:「突然想起還有份急報沒看,明日進內城赴宴時皇伯父或許會問的。你先睡,我晚點再回來。」
然後他就真的走了……走了……了……
目瞪口呆的徐靜書擁被坐起,盯著空蕩蕩的屏風處好半晌,有些懷疑方才根本沒有人出現在那裡過。
她抬起食指抵住眉心沉思良久,終於起他似乎已經許久沒有在夜裡……吃過嫩豆腐了!
「他是不是記性不好,忘記了成婚前夜學的事情了?」徐靜書懊惱地撓了撓頭,小聲歎道,「早知道就該等他回來再一起複習的,哎。」
今日算她白忙,等明日去內赴宴回來,再找時間和他一起複習一遍好了。
大婚那夜他都肯體貼地放她一馬,等她好專心忙完這個月正事,那她也該投桃報李才對。
做了夫妻自就該互相體諒包容,她是絕不會嘲笑他落荒而逃的。
想到這裡,徐靜書悶聲笑著倒回躺好,沒一會兒便兀自閉上眼睛睡著了。
這夜候在寢殿淨房耳間的小竹僮很震驚地認識道:信王趙澈,真是不一般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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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寒夜地,泡了將近半個時辰的冷水澡!
這內力之深不可測,難怪當初在允州能孤身泅渡瀾滄江連斬薑家兩人呢。
果然是梅花香自苦寒來,英雄從來出少年啊!
*****
武德五年十一月十五正午,武德帝於內城設宴,皇嗣、宗親列席,算是皇家家宴。
武德帝膝下兒女不算少,但如今成年開府又稱得上有所作為的,無非就儲君趙絮、成王趙昂及從利州千里迢迢趕回京的嘉陽郡主趙縈三個。
席間趙絮夫婦被安排在武德帝坐下左側尊位,趙昂夫婦及趙縈在右側坐,其餘皇子皇女們則按年歲依次往下排。
都是聰明孩子,近來京中發生種種、朝堂上大大小小的變動,該知道的都知道了。自家父皇近來頻繁召見宗親、調整各部人員,又令金雲內衛押了皇后宮中幾位資深女官與一干侍女前往大理寺受審,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懂事的都已猜出一二。
再看看今日這座次排序,什麼也不必說,一干小的也知自己今後得在誰手底下討生活。
除皇嗣外,宗親裡受邀的信王趙澈夫婦就被安置在儲君夫婦下手座,與對面成王趙昂夫婦的座次遙相呼應。這下,儲君的班底大概是個什麼形勢,有眼色的人也都看明白了。
席間誰也沒談政務朝局,只在絲竹歌舞裡閒話家常。
酒過數巡,武德帝執盞對徐靜書笑道:「前日的會審很圓滿,你是功不可沒的。據說這幾日京中街頭巷尾把你好一頓誇,朕若不賞你點什麼,總覺不合適。」
面對「皇帝陛下」的賞賜,徐靜書首先想到的就是他老人家當初賞賜給官考前三的那支筆。雖很金貴卻刻了名字不能賣,中看不中用的筆。
她抿了抿唇,垂眸笑得乖巧,心中卻沒報半點希望。
「如今你年歲還輕了些,便是之後擔職也沒法子一蹴而就,」武德帝摸著下巴想了想,「不過段老與顧沛遠都說過你是可造之材,歷年幾年就可堪大任了。這樣吧,將信王府背街那宅子賜給你,只算到你自己名下,若將來真要單獨開府辦事,也不必發愁找地方。」
信王府原是前朝末某位攝政王的府邸,一府就占了半條街。武德帝口中「背街那宅子」正是那位攝政王為最心愛的孫女所建,足有七進院!
因那位小公主極受珍愛,建宅時可謂不吝金銀,近百年過去那宅子依舊完好無損。
大周立朝後,武德帝著令少府派人修繕、打點了那宅子,卻一直閒置著。
滿座眾人全都舉盞笑賀,唯徐靜書茫茫然如在夢中,直到趙澈在桌案下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背,她才回過神來,起身謝恩。
武德帝先暗示了她接下來會被寄予厚望受到栽培,又賞下足足七進的大宅子替她壯場面,她也不傻,很快就明白朝廷大約是已定下對自己的任用安排了。
擔子還不輕。
但她不怕,也不覺自己擔當不起。經過這一年的大小風波她都過來了,起起落落的每一步,她都沒有讓別人失望,也沒有讓自己失望。
明年的徐靜書,一定會比今年更好。
此時的她並不知道,這封賞背後還有更貴不可言的一層價值:這已是武德朝最後一例來自帝王的封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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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後從內城出來,隻喝了半盞酒的徐靜書暈暈乎乎,一路坐在馬車裡傻笑。
回信王府之前,她先拉著趙澈去看了背街那座「徐靜書的宅子」。
按律法規程,得等幾日後少府將房契、地契送來交到她手上,她再拿去京兆府登記入冊,這宅子才會完全屬於她,所以此刻她還不能進去,只能在門口看看。
但這也足夠讓她欣喜了。
酒意微醺兼之滿心歡喜,徐靜書便一路手舞足蹈,各種瘋狂暢想根本停不下來。
趙澈無奈,進了信王府大門後,見她跟個瘋兔子似地蹦蹦跳,索性將她抱起往正殿去。
她倒也不掙扎,一手勾住他的脖頸,另一手不停地揮來揮去:「我有那麼大的宅子了!七進!若是有人給我一千金,那我也是不賣的!」
趙澈噙笑垂眸望著她微醺的酡顏,「嗯」了一聲,由得她胡言亂語地撒歡。
「若你將來喜歡別人了,那我就去我自己的宅子住,不要你了。」她叉腰笑得直蹬腿。
趙澈抱著她的手緊了緊:「你沒這種機會的。」
腳下的步子快了許多。
徐靜書沒察覺他的異狀,自得其樂地繼續暢想:「和離以後我每天都會精神抖擻,還是專心當值。在朝堂上也不故意與你為難。但我肯定會很傷心,也會很生氣,所以每次路過王府門口遇見你時,我會凶巴巴罵你一頓,然後跑回去關上門。」
趙澈被她這番暢想鬧得好氣又好笑:「閉嘴吧你。這才新婚,你跟我說和離?」
徐靜書沒理他,驀地噤聲蹙眉,沉思了好一會兒。直到被抱著進了寢房坐在榻上,她才像是終於想明白什麼,抬眸望向趙澈。
「若我將來喜歡了別人,那我也得去我的宅子裡住,」她一邊拆著繁複的頭飾,一邊胡說八道,「哦不對,那我得將宅子賣了去別處另買。」
趙澈站在榻前,面無表情地替她除去厚重的外袍:「為什麼?」
她笑倒在榻上,咕嚕嚕滾進去拿被子將自己裹住,打算睡個稍顯有些遲的午覺。
「因為,我覺得你可能會提刀砍了我的新歡小郎君。哈哈哈。」
「放心,不會有這種事。」他不會讓她喜歡上什麼見鬼的新、歡、小、郎、君!
趙澈轉身去桌上倒了一杯水來給她漱口:「你喝醉了竟是這德行?往後再不給你酒喝。」
「誰跟你說我喝醉了?」她就著他的手抿了一口杯中溫水,卻皺著眉頭咽了下去。
百花蜜水。大婚那夜放在桌上的就是這種水。
安靜望著他那頗有深意的雙眸半晌後,徐靜書那點薄薄醉意竟慢慢退了下去,先時還略有點迷蒙的目光總算清明起來。
她環顧四下,看到了九月初九大婚那夜被她吹熄的那對長明花燭。
床帳被褥也不是早上離開時的樣子了,全被換成當初的彤紅鴛鴦織錦。
「你,預謀好的?」她紅著臉咬住笑唇,「昨夜,那個,我……所以,你現在需要看那個有畫片兒的小冊子複習一下嗎?」
雖很羞赧,卻問得無比誠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