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繡玥一怔,沒想到他想的是這個,怪她,只想著自己的事,讓他憂心了。
她緩和著對他笑道:「寶燕對藥理的精通遠勝於我,若是我們一主一僕同時染病暴斃,只怕會惹人懷疑,到時我假死出宮,還要勞煩總管,對我的宮女寶燕照顧一二阿。」
「宮女不同於太監,若是她一時半會脫不了身,到了二十五歲也可出宮去。最遲二十五歲,我們也可在宮外匯合。」
「其實總管……」繡玥發愁地看著他,調侃著歎了一句:「若這病真的難以治癒,寶燕又得以機會出宮,你若是能捨得宮中的榮華富貴……」
她話還未說話,卻見帛堯看她的眼神突然變了。
「我……也就是說說,」繡玥虛笑了一聲:「可能是現在心緒不寧的緣故,胡言亂語了,總管千萬別太介意……」
「一言為定。」
帛堯突然截斷了她的話,他微微抬起頭,目光飄得有些遠,「等到寶燕出宮的時候,咱們便在宮外匯合。」
不見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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瑩嬪步入房內的時候,是正午。
陽光照射進屋內,房間內還燒著地龍,她輕輕坐到床沿,望著背側著身子午睡的人,本是冷情的面龐,染起了點笑意。
初六遞上來毛巾,她伸手接過,一點點給床上的人擦著額頭上的細汗,動作溫柔如水。
「最近幾天都能休息得這樣好麼。」她瞧著帛堯的側顏,問了句。
「是呢。」初六小聲回道:「不知怎的,三五天前夜裡出去了一趟,回來整個人好似撿了個寶似的,正用著膳呢,就笑了,還破天荒地吩咐奴才將私庫裡的金銀點點,從前金銀珠寶這些俗物,小帛爺他何時放在心上過呀!」
「還讓我都換了銀票,娘娘您瞧,安靜睡著,嘴角還微微上揚呢。」
瑩嬪停了擦汗的動作,皺起眉頭,她自小跟著帛堯在王府潛邸,他便是冷言冷語的性子,極易發脾氣又不容人接近,到底是什麼事情,能讓他轉了性,變得如此開懷了呢?
不過這樣卻也很好,若知道讓他轉性的這個人是誰,她倒真想謝一謝這位恩人。
這時床上的人轉了身,變成了平躺的姿勢。
帛堯張開眼睛,微微測過頭去,瞥了一眼在床邊坐著的瑩嬪。
「來了。」他的聲音透著一絲還未睡醒的暗啞。
初六見帛堯轉醒,忙上前道:「小帛爺醒啦,藥正溫著呢,這會兒正好,奴才去端來給您喝。」
說著轉過身忙著去取藥,這廂瑩嬪便傾下身,扶著帛堯慢慢起來,讓他靠在自己身前。
帛堯推了她一下,兩個人被推開了距離。
瑩嬪臉色僵住,面對兩個人此時此刻的氣氛,她還未反應過來。
「怎麼了……咱們一向都是這樣的……」
瑩嬪對他嘗試著笑笑,「是不是心口又痛了,要不從慎刑司裡給你再提個奴才出來,好好的出一出氣,這樣能好些。」
「不必了。」帛堯取過床邊的外衣,自顧著低下頭穿上,「你是皇上的瑩嬪,咱們應該守著點規矩。」
瑩嬪從床邊倏地站起身,她不可置信地望著帛堯,「咱們從小到大,這麼多年的情分,現在你卻說這樣的話。為謕妃娘娘除去遜嬪這個眼中釘後,我連聖上都開始避著,恩寵都不要了,你知道的,我是為了什麼,為了誰。」
「帛堯,咱們是要在這宮中度過餘生的,我並沒有對你奢求些什麼,就像這樣,咱們相依相伴,終此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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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瑩嬪,」帛堯道:「咱們走不到一起。我早跟你說過,你在我眼中,和這宮裡成百上千的宮人一樣,沒什麼分別。」
都不是他要找的那個人,從黑暗中將他帶出來,能給他的生命帶來光亮的人。
「瑩嬪,你喚我瑩嬪?」
她呵呵地笑了一聲,「從前都是喚名字的,怎麼現在反而我倒成了瑩嬪?」
「你現在這是想,完全跟我劃清界限嗎?」
「香瑩,你回去罷。」帛堯不再看她,「以後你就會明白我現在的心情,我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從來都不是你。」
「你——」
從前雖然也是這樣對她冷言冷語,拒人於千里之外,可她分明感覺得出,今日他就是不一樣了。
瑩嬪還想要說什麼,初六卻已端著藥進來了,她要伸手接過,被帛堯先伸手截下來,他在入口之前,垂眸道了一句:「快回去罷。」
瑩嬪在原地站著,努力了半天,嘗試著調整好表情,向帛堯笑著,柔聲道:「你一個人待著,整日的也沒什麼意思,不如我還是陪你下盤棋再走,打發打發時光。」
「我累了。沒什麼精神。」帛堯的聲音透著冷淡。
瑩嬪也慣了,他一向就是這樣冷冷的愛答不理的性子,與她都是一樣的人,就連身子都是一樣的支離破碎,她最近愈發地不舒服,卻還是想多看著他,能跟他多說幾句話。
初六不知道這二位剛剛在房內發生了什麼,瑩嬪娘娘跟自家小爺一向比親兄妹還要親,他跟帛堯說話,從來是不避忌瑩嬪的,看著帛堯認真地喝藥,他樂呵著道,「小帛爺,剛剛奴才出去取藥給您喝,延禧宮那寶燕丫頭還過來了,說她們小主想跟您再商量商量細節上的事。」
「具體是什麼事,她遮遮掩掩的沒說,奴才也不知道。」
「知道了。」
聽到這話,帛堯將碗中的藥一飲而盡,然後便至床邊傾下身去穿靴。瑩嬪從來沒見過有人能支使帛堯到這種地步,即便是皇后娘娘的指令,他都沒有這般放在心上過。
臨出門的時候,嘴角還是微微抿著的。
初六忙不跌地跟上去,臨踏出門的時候,還不忘忐忑地回頭瞧了一眼留在房中的瑩嬪娘娘。
瑩嬪見他為難,面色如常地對他一揮手,「還不快跟上。」
初六這才敢放心追小帛爺去了。
等人都離去,瑩嬪的目光在這空無一人的房間裡逡巡了一周,冷笑了一聲。
「延禧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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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仁宮如今,時常傳出來的都是秀貴人的笑聲。
秀貴人將一摞錦盒恭謹地呈上去,「娘娘,這都是嬪妾阿瑪在宮外為娘娘千挑萬選搜羅來的珍寶,娘娘請笑納。」
謕妃命忍釉接過,散漫地笑了一聲,「秀常在有心了,哦不對,如今是秀貴人了,本宮差點忘了,皇上前個已經複了你的位分呢。
「多虧有謕妃娘娘提攜,若非娘娘在皇后娘娘面前說情,嬪妾只怕就要像那個信貴人一樣,再熬多少年,還如進宮時一樣,只是個貴人的位分。」
秀貴人知謕妃一向最不喜信貴人,言語之間便更踩她幾分,哪裡還顧及劉府提攜她的情分,「這信貴人也是,她不知道後宮裡誰是主,就知道一味討皇上的好,竟敢將皇后娘娘和謕妃娘娘都不放在眼裡,皇后娘娘不鬆口,她一輩子老死也都只是個貴人呢。」
秀貴人掩面而笑,說著謕妃也好了顏色,她隨手打開了當中一個盒子瞧了瞧,「呦,這麼大的手筆呢。」
秀貴人忙起身討好,柔柔著聲音:「嬪妾身在啟祥宮,一向受簡嬪娘娘言傳身教,自然更要懂得孝敬謕妃娘娘……」她說著有些惋惜,「可憐簡嬪娘娘,卻是被嬪妾妹妹害死的,嬪妾心裡有愧……」
謕妃目光如炬,心下清明,笑吟吟地瞧著她:「所以本宮才提拔你麼。秀貴人,皇上眼下對你好罷?」
問到這一句,秀貴人的臉色突地變了變,說話結結巴巴:「好,皇上對嬪妾很好……」
眼下就是她和春貴人被召見的次數最多,春貴人是如何侍駕的,她無從得知,但皇上對她……卻是難以啟齒。
秀貴人出了門很久,忍釉都還在止不住地捂著嘴偷偷笑。
謕妃斜了她一眼,「要笑就笑罷,像什麼樣!」
「娘娘,」忍釉嘲笑道:「秀貴人就這點斤兩,還想著跟娘娘您玩心眼兒呢,誰不知道皇上天天召她,卻是對著秀貴人濃妝完全覆蓋住的另一張臉,奴婢聽說就連夜裡侍寢,皇上都不准她洗去妝容。秀貴人在養心殿的龍床上躺了這麼多個晚上,侍寢太監一筆都沒得記。」
謕妃的目光落在秀貴人離開的門口處,含著了然的冷笑:「所以她不傻,知道來討本宮的好,而不是她那個信貴人的表親。」
「估計是她見識到了,娘娘您一出手,就將那個如貴人幾乎至於死地,娘娘高明,秀貴人怎能不被娘娘震懾折服。」
謕妃哼了一聲,「你知道什麼。」
「本宮能掐得住如貴人的命脈,是因為本宮知道,皇上之所以中意她,皆起因於那一晚的臨危救駕。生死一瞬之時,最易心悸動情。只要戳碎了她的這一點,那她的所有恩寵,都隨之會化為泡影。」
一旦這件事生出個疑影兒,就是插進皇上心裡的一根刺,把都拔不掉。
「對了,告訴宮外頭的人,該了結的那便了結了罷?」
「娘娘是指……」忍釉恍然大悟:「奴婢明白了!」